2006-06-05 05:43:53小樹

為自己出征

原序

武士在他的盔甲里待了太久,他已經忘了,沒有盔甲會是什么感

覺。鐵匠用斧頭,很用力的在他戴頭盔的頭上打,或是茱莉亞用花瓶

敲他的頭,都只能讓他痛苦一陣子而已。既然他很難感受到他自己的

痛苦,別人的痛苦,就同樣的給忽略了。

第一章 武士的難題

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的地方,住著一個武士,他認為自己心地

好、善良、而且充滿了愛。他要做所有心地好、善良、而且充愛的武

士會做的事,向一切心地壞、卑鄙、又可惡的武士挑戰。只要一提到

任務,他馬上會鑽進他的盔甲里,跳上馬,向任何可能的方向騎過去

。有時候,他會弄得同時朝几個不同的方向前進,這可真不是件容易

的差事。

不過,他最喜歡的事,還是去拯救受難的美麗公主。事實上,當

武士這門生意不太好的時候,他有個讓人討厭的習慣,就是主動去搭

救美麗公駐,不管她們需不需要拯救。因此,雖然有很多公主感激這

個武士,也有一樣多的公主對他很“感冒”。對于這一點,他很哲學

性地接受了──畢竟人不可能討好每一個人。

可是,真正讓這個武士聲名大噪的,還是他的盔甲。這套盔甲是

國王賞賜的禮物,是用一種非常稀有、和太陽一樣閃亮的金屬所制成

的。有些村民發誓,他們曾看見太陽從東邊升起,或從北邊落下。事

實上他們看到的,不過是武士朝四面八方前進而已。武士非常喜歡穿

上他的盔甲,然后欣賞盔甲閃閃發亮的光芒。

他的太太茱莉亞,和他的兒子克斯,很少真正的看到他,因為他

總是穿著盔甲,准備要去上戰場。說真的,武士太愛他的盔甲,愛到

不愿意脫掉盔甲。吃晚飯,他穿著盔甲,和朋友在一起,他穿著盔甲

,甚至上床,他也穿著盔甲。終于有一天,他的家人和朋友,都忘了

他不穿盔甲是什么樣子。

偶而,克斯會問他媽媽:“爸爸究竟長得是什么樣子?”然后,

茱莉亞會帶她的兒子到壁爐旁邊,指著一幅武士的畫像,嘆著氣說:

“你爸爸在那里。”“至少,這是他從前的樣子。”

在看畫像看了三年以后,克斯對他媽媽說:“我希望能看到爸爸

真正的長相。”

“你不能樣樣都要。”他媽媽大聲地罵他。她的心情也不好,因

為只有那幅畫像能提醒她,她先生原來的長相是什么。而且她又睡不

好,因為武士整晚在盔甲里翻來覆去,軋軋作響。

有一天,她直接去找武士:“我想,你愛你的盔甲甚過愛我。”

“這不是真的。”武士堅持地說:“我不是把你從那只恐龍爪里

救出來,又把你安頓在這么高級的城堡里嗎?”

茱莉亞用力從他的面盔里看進去,好看到他的眼睛,她說:“你

喜歡的,只是去拯救我而已,你當初沒有真正愛過我,現在也不是真

正愛我。”

“我真的愛你,”武士堅持,并且用力地擁抱她,差點把她的肋

骨都弄斷了。

“那么,你把這件鐵衣脫掉,好讓我看到你真正的長相。”她懇

求地說。

“可是我得隨時准備好,跳上我的馬,朝四面八方騎過去啊!”

“如果你不把這件鬼東西脫下來,我就要騎上我的馬,馬上離開

你。”

對武士來說,這是個嚴重的打擊,他不愿意茱莉亞離開他,他愛

他的太太、他的兒子、和他鋪滿石磚的高級城堡。但是,他也愛他的

盔甲,因為,他的盔甲向每一個人展示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一個心

地好、善良、充滿了愛的武士。他非常意外他太太并不認為他心地好

、善良、而且充滿了愛。可是,如果繼續穿著盔甲意味著他會失去茱

莉亞和克斯,那他寧可脫掉盔甲。

武士于是起身,伸出手,想拿下他的鐵頭盔。非常意外地,他發

現頭盔一動也不動。他再用力地拉,可是,還是不能把頭盔拉下來。

驚慌之下,他試著把頭盔上的面盔抬起來,但是面盔也卡住了。他一

遍又一遍的用力扯,然而面盔紋風不動。

心煩意亂的武士不停地走來走去,想著應該怎么辦。頭盔卡住了

不奇怪,因為他好久沒有脫下頭盔。可是,面盔又是另一回事了,他

一直不斷的把面盔打開,吃吃喝喝。

就在當天早上,他還把面盔抬起,吃炒蛋和乳豬當早餐呢!

突然,武士有了個主意,沒有說他要去哪里,他沖到了城堡院子

里的鐵匠鋪。在那里,大塊頭鐵匠正赤手空拳的,把一塊馬蹄鐵用手

拉成適當的形狀。

“鐵匠,”武士說:“我有個問題。”

鐵匠回答說:“我知道你的問題是什么,大人,你的問題就是,

你之所以為你。”

他常常用這種方式和武士說話,武士通常也能欣賞他哲學式的妙

語。

武士瞪著鐵匠:“我現在沒心情聽你的俏皮話,我給關在這件盔

甲里了。”為了強調語氣,他用力地踏著包著鐵鞋的腳。一不留神,

踩到了鐵匠的大腳趾,鐵匠發出一聲痛苦的叫聲,忘了武士是他的主

人,朝他的頭盔重重的打了一拳,頭盔動也不動。

“再來一次!”武士命令他。就像對其他事情一樣,他完全沒有

發現,鐵匠是在生氣,而不是在幫助他。

“樂意的很。”鐵匠說。他用斧頭猛力地朝武士的頭盔砍了過去

,希望把頭盔,和武士的頭,一起斬成兩半。不料,頭盔上連個凹痕

也沒打出來。武士覺得一陣驚慌,事實上,鐵匠是遠近最強壯的人,

如果連他都不能把他的盔甲剝下來,那么誰能?

除了大腳趾頭被踩到的時候之外,鐵匠基本上是個好人,他感覺

到武士的驚慌,開始同情起他來。“武士,你的麻煩大了,不過別氣

餒,等我明天休息好了以后,你再來吧!今天,你正逮到我辛苦了一

天,沒力氣了。”

當天晚上吃晚飯的時候,武士告訴茱莉亞,鐵匠想幫他把盔甲弄

下來,可是沒有成功。

“我不相信你,你這個亂搖亂響的粗人。”她大叫。如果茱莉亞

的反應看來太激烈,那么我們必須了解,這么多年來,她只能和一個

躲在盔甲里面的丈夫說話,現在,他的面盔又卡住了,她得把食物磨

碎,從面盔的隙縫里塞進去喂他,而且,我們都曉得,把羊排弄碎是

很難的。

武士覺得很沮喪,因為茱莉亞不相信他的確想把盔甲脫掉。他和

鐵匠試了好几天,但總是不成功,他變得越來越痛苦。

武士在他的盔甲里待了太久,已經忘記了沒有盔甲會是什么樣的

感覺。鐵匠用斧頭很用力的在他戴頭盔的頭上敲打,或是茱莉亞用花

瓶敲他的頭,都只能讓他痛苦一陣子而已。既然他很難感受到他自己

的痛苦,別人的痛苦,就同樣的給忽略了。

即使如此,武士的確為自己感到難過,穿著這么重的盔甲到處走

動,已經讓他感到很疲倦,每天吃從面盔里塞進的爛東西,也夠讓人

煩膩的。更糟的是,他心里難受,因為茱莉亞不再愛他,不像從前,

她還會把食物塞進他的面盔,現在她開始用丟的。這種接投吃法,只

能讓他得到很少的營養,他變得越來越虛弱。

武士擔心,如果他不離開的話,就一定會餓死。當然,他會想念

茱莉亞、克斯、和他的高級城堡。但是,他也了解到,四處軋軋作響

,沈迷在自憐里,對他們不會有什么好處。他下了決定:離開,對大

家都好,茱莉亞可以去愛另一個武士──這個武士的盔甲可以脫得下

來,也不會在床上亂響吵人。這樣的想法讓他很難過,可是,無論如

何,他必須要想方法來解救自己。

要離開王國的時候,武士決定順道去和國王道別,畢竟國王一向

待他不錯。國王住在山頂,一個高級住宅區的豪華城堡里。武士通過

城堡吊橋,騎馬進院子時,遇見了樂包,宮庭小丑。

“喂,樂包,”武士說:“我來和國王道別。”

樂包抬頭望著他說

國王起床就遠行,

于你他也無話應。

“他去哪里?”武士問:“我離開前想和他說聲再見。”

樂包回答:國王前去打聖戰,切莫遲疑快追趕。

和國王失之交臂,武士覺得非常失望。

他悲哀地告訴樂包:“國王回來的時候,我可能已經在盔甲里餓

死,可能我們再也見不到面了。”他灰心的在馬鞍上頹然倒下。

然后,樂包說:你看來受苦已久,雖神勇不能自救。

“我才不要在這里,忍受你侮辱人的兒歌。”武士生氣地說,在

馬背上坐好:“你難道不能有一次,把別人的事當一回事嗎?”

用清澈、吟詩般的聲音,樂包唱道:問題不能困擾我,機會來時

要掌握。

“如果你也卡在這里的話,你就會唱另一種調子了。”武士更生

氣地說。

樂包反駁他:同樣盔甲在吾身,爾之牢籠容易尋。

“我沒時間聽你的廢話,我得想方法,把自己從這套盔甲里弄出

來。”說完,武士用膝蓋頂著馬,催馬前進。

樂包從后面喊著他:有人能夠幫助你,助你真我出廢墟。

武士拉著馬,向樂包轉了回去,他興奮地問:“你知道有人能把

我從盔甲里解救出來?是誰?”

梅林法師是其名,(注1)見他你將得新生。

“梅林?”武士問:“我聽過唯一的梅林,就是亞瑟王(注2)偉

大的明師。”

注1:在英國中古時期的傳說中,梅林是一個偉大的魔朮師,亞

瑟王的老師,幫助亞瑟王登上英國國王的寶座。

注2:相傳為英國中古時期偉大的明君,出身低微,因拔出“石

中劍”而成英國國王,創“圓桌武士”。

成名之道緣于此,梅林就是亞瑟師。

“但是,不可能!”武士工:“梅林和亞瑟是古時候的人了。”

樂包回答:梅林活著,活得好,遠方樹林大師找。

“可是,那些樹林這么大,”武士說:“我怎么找得到他?”

樂包笑了:無人知,不論何時,徒弟來,老師就到。

這是武士一線希望的曙光,他伸出手,感謝地握著樂包的手,他

的鐵手套差點捏斷了樂包的手指頭。

樂包痛的大叫起來,武士很快地松了他的手指,“對不起。”武

士說。

樂包揉著他淤青的手指:來年盔甲離你時,他人痛苦身受日。

“樂包,我會盡力的。”武士說,他拉著馬頭,轉了方向,心中

充滿新希望,尋找梅林大師去了。

※ ※ ※

“真的,你現在變得夠敏銳,可以感受到別人的振動了,”武士

顯然還是不懂,所以梅林繼續解釋:

“你其實并沒有真正和松鼠說話,你只感受到她的振動,然后把

振動翻釋成話,我正等著你開始和花朵說話的那一天。”

“那就是你在我墳上種花的那一天。”武士說:“我一定要離開

這里。”

第二章 梅林樹林

想要找到這位智能的大法師,不是件簡單的事,樹林有很多,梅

林只有一名。所以武士不停的向前騎,日以繼夜,同時越來越虛弱。

一旦離開了自己的城堡,吃喝,對武士來說,就成了個大問題。

即使以前茱莉亞喂他用丟的,她丟中的比例還是相當高。至于喝水,

他的手下一向很樂意朝他臉上潑一桶水。可是,在外面的樹林里,他

差一點就活不下去。他所能找到可吃的東西,只有偶而出現的野莓子

,自己捏碎,塞進面盔里。唯一喝水的方法,就是把頭放進小河里,

讓他的頭盔里充滿水,有兩次,他差一點沒給淹死。

過了一個月這種日子,武士沮喪了起來,即使他已經走了好多哩

的路,他還是沒有找到梅林。更令人沮喪的是,他甚至不曉得一哩有

多遠。

獨自一個人,騎著馬,穿過無數的樹林以后,武士得到一個結論

──他其實不是什么事都懂。以前,他一直認為自己是個非常聰明的

武士。現在,卻得千方百計地想在樹林里活下去,他覺得自己一點也

不聰明。他承認,他甚至不曉得,那種莓子有毒,那種可以吃。每次

吃莓子,都像在玩俄羅斯輪盤賭。而且,自從進了樹林以后,他就迷

路了,完全分不清東西南北,幸好他的馬比他清楚方向。

有天早上,他醒了過來,覺得虛弱之外,還有一點奇怪的感覺。

就在那天,他找到了梅林,睿智的大法師,武士馬上就認出他來。梅

林坐在一棵樹下,穿著一件長長的白袍子,林子里的動物圍在他的身

旁,鳥兒棲息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上。

武士悉悉不樂地搖搖頭,他的盔甲發出一陣聲響,為什么動物這

么容易就可以找到梅林,而他卻要找這么辛苦?

疲倦的,他從馬上爬下來。“我在到處找你,”武士說:“我迷

路了好几個月。”

“其實是一輩子。”梅林糾正他,又從根紅蘿卜上咬下一塊,把

蘿卜遞給身旁的兔子。

武士馬上變得很僵硬:“我不是來這里受你侮辱的。”

“也許你一直覺得,事情的真相是個侮辱。”梅林說著,同時把

紅蘿卜從兔子那里拿回來,再分給其它的動物吃。

武士也不喜歡這句話,可是,他又餓又渴,非常虛弱,沒辦法上

馬離開,相反的,帶著一陣軋軋作響,他坐在草地上。

梅林親切地看了他一眼:“你真幸運,你太虛弱了,不能逃走。



“這是什么意思?”武士厲聲叫道。

梅林微笑著:“人不能邊跑邊學,一定要待在一個地方。”

武士軟化了下來:“我只要待到,學會怎么從這套盔甲里出來為

止。”

“等到你學會了,”梅林建議:“你再也不用上馬,朝四面八方

前進了。”

武士太疲累,不能再問什么。可是一生中,他第一次真正感到安

心,所以馬上就睡著了。

醒了以后,動物和梅林圍在他身邊,他想坐起來,卻因為太虛弱

而坐不起來。梅林遞給他一只銀杯,里面裝著古里古怪、彩色的液體

。“喝下去。”梅林命令他。

“這是什么?”武士問,懷疑地看著杯子里的東西。

“你這么害怕,”梅林說:“不過,當然,這就是當初為什么你

會穿上這身盔甲的理由。”

武士不想否認,因為他實在太渴了。

“好吧,我喝,朝我的臉上丟過來。”

“沒過回事,”梅林說:“這杯東西太珍貴了,不能浪費。”他

掰斷了一根蘆草,把一頭放進杯里,另一頭塞進武士面盔的洞里。

“這個主意真不錯。”武士說。

“我叫它吸管。”梅林回答。

“為什么?”

“為什么不?”

武士點著頭,吸著液體,第一口好象有點苦,接下來卻越來越好

喝,最后一口相當可口。

小心地,武士把杯子遞還給梅林:“你應該把這個東西拿出去賣

,一定可以大發利市。”

梅林只是微笑著。

“你怎么叫它?”武士問。

“生命。”梅林回答。

“生命?”

“對,”大師說:“剛開始是不是好象是苦的,然后,等你越喝

越多以后,是不是就變好喝了?”

武士響聲大作地點著頭:“對,而且最后几口相當可口。”

“那是因為你開始要接受你應該要喝的東西。”

“你是說,當你接受生命的時候,生命其實是美好的?”武士問



“不是嗎?”梅林回答,好玩的揚起一邊的眉毛。

“你是要我接受兩百磅重的盔甲嗎?”

“哦,”梅林說:“你不是生下來就穿著盔甲的,這是你自己穿

上的。好,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呢?”

“為什么不?”武士說,有一點生氣,他的頭開始痛,他不習慣

這樣思考。

“等你恢復到有力氣的時候,你就可以想得更清楚。”梅林說,

然后他拍拍手,松鼠就把核果含在嘴里,為武士添加營養。每只松鼠

輸流爬到武士的肩膀上,把核果敲碎,咬爛,再從他的面盔里推進去

。兔子喂他吃咬爛的紅蘿卜,鹿喂草根和野莓子。(這種喂東西的方

法一定不會被衛生部批准。可是,如果你在樹林里,給困在一套盔甲

里面,你還能怎么辦呢?)每天,動物用這種方法喂武士吃東西,梅

林則用吸管給他大杯的“生命”喝。慢慢的,武士開始有了力氣,并

且充滿了新希望。每天,他都會問梅林同樣的問題:“我什么時候才

能把這套盔甲丟掉?”每天,梅林都會回答:“你要忍耐,穿了這么

久,不可能很快就脫得下來。”

有一天晚上,動物和武士圍著梅林,聽他用笛子吹奏抒情的歌謠

,武士決定問梅林一件他一直在想的事,等梅林吹完了那首“武士懷

舊”,他問梅林:“你真的是亞瑟王的老師嗎?”

法師的臉亮了起來:“對,我教過亞瑟。”他說。

“可是,你怎么可能現在還活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武士

大叫。

“當你和原力相連接的時候,過去,現在,和未來,是一體的。



“可是我不懂。”武士說。

“那是因為你想用腦子來了解,腦子是有限的。”

“可是我的腦筋很好。”武士說。

“而且還很聰明,”梅林加上一句:“就是腦子把你困在這套盔

甲里面。”

武士沒辦法反駁這點。然后,他想到剛來的時候,梅林跟他說的

話:“有一次你說,我是因為害怕,才穿上這身盔甲的。”

“難道不是嗎?”梅林響應著他。

“不對,我穿盔甲是因為,我要出去打仗。”

“那難道不是為了你害怕給殺死嗎?”

梅林問。

“人人不都怕死嗎?”

梅林搖搖頭:“誰說你一定要去打仗的呢?”

“我要証明,我是個心地好、善良、又充滿了愛的武士。”

“如果你真的是心地好,善良,又充滿了愛,為什么你還需要去

証明呢?”

這個問題讓武士的頭又痛了起來,他用老法子來逃避──去睡覺



第二天早上,他醒過來,有了個奇怪的想法──可不可能他心地

不好、不善良﹔、又沒有充滿了愛?他決定去問梅林。

“你說呢?”梅林反過來問他。

“你為什么老用問題來回答問題?”武士盤問他。

“為什么不?”梅林回答。

武士氣的咯吱亂響的走開,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以為聰明的

法師。“那個梅林,”他抱怨:“有時候他真讓我受不了。”

于是,帶著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他坐在一棵樹下,思考著法師

說的話,不過他的面盔擋住了視線,沒有注意到他坐在一只松鼠旁邊



“可不可能,”他大聲地說:“我心地不好、不善良、也沒有充

滿了愛?”

“很可能,”松鼠說:“要不然,為什么你會坐在我的尾巴上?



“啊!”武士用力向一邊低下頭,看到小松鼠。

“哦,對不起,”武士說,很快地把腿拿開,讓松鼠可以移動她

的尾巴。“我希望沒有弄痛你,我不能看得很清楚。”

“想必如此,”松鼠回答,顯然毫無怨恨:“這就是你一直弄痛

別人,不停向人道歉的原因。”

“比自以為聰明的法師更讓我受不了的,就是自以為聰明的松鼠

。”武士發著牢騷:“我不必待在這里和你說話。”一陣子亂響,他

站了起來。起身一半時,突然,他驚訝地停住:“嘿,我在和你說話

。”

“這要歸功于我的性情好,如果我們考慮到你剛剛坐在我尾巴上

的話。”松鼠回答道。

“可是動物不會說話。”

“哦,我們當然會說話,”松鼠說:“只是人類不聽罷了。”

武士不可置信地搖著頭:“你以前和我說過話嗎?”

“當然有,每一次我咬碎核果,推進你面盔里的時候,我都有說

話。”

“為什么那時候我聽不到,可是現在可以聽見了?”

“為什么你總需要答案,來滿足你的腦子,而不就接受事情的真

相?”

“你用問題回答問題,你跟梅林在一起太久了。”

“而你和他在一起還不夠久。”松鼠用尾巴掃了武士一下,爬上

樹去。

武士在后面叫她:“等一等,你叫什么名字?”

“松鼠。”你回答,在樹頂端的樹枝中消失。

武士搖著頭,嘰嘰軋軋地站起身來,這是不是他的幻想?在那時

,他看到梅林走過來。“梅林,”他說:“我得離開這里,我開始跟

松鼠說話了。”

“太好了。”法師回答。

武士看來很困惑:“你是什么意思?太好了?”

“真的,你現在變得夠敏銳,可以感受到別人的振動,”武士顯

然還是不懂,所以梅林繼續解釋:“你其實并沒有真正和松鼠說話,

你只感受到她的振動,然后把振動翻譯成話,我正等著你開始和花朵

說話的那一天。”

“那就是你在我墳上種花的那一天。”

武士說:“我一定要離開這里。”

“你要去哪里?”

“回到茱莉亞和克斯的身邊,我想念他們。不論情況多壞,我想

和他們重聚。”

“如果你還穿著盔甲,那你和他們的重聚一定會很悲慘。”梅林

警告他。

“可是我真的愛他們,”武士說:“我和茱莉亞過去常常吵架,

但是,我現在了解到,她給了我她最好的那一部分,”他悲傷地看著

梅林:“而我只用一點點來回報她,我想回去補償她,同時,也回去

做我兒子的好爸爸。”

梅林了解地點點頭,告訴武士,回去付出自己是件很美的禮物。

“可是,”他說:“禮物之所以成為禮物,端看被不被接受,不然,

就會變成兩個人之間的負擔。”

“你是說,他們不想要我回家?”武士說,看起來很驚訝:“為

什么?我是全國最優秀的武士。”

“也許你的盔甲比看起來的還厚一點。

”梅林溫和地說。

武士想了一想,下了個結論──雖然茱莉亞或許不想要他回去,

但,克斯一定會要的。

“為什么不捎個信給克斯,問問他?”

梅林提議,武士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可是,他要怎么才能把信

送到克斯手上?梅林指著站在他肩膀上的鴿子:“瑞蓓卡可以送信。



武士很困惑:“可是她不曉得我住在那里,她只是一只笨鳥罷了

。”

“我曉得怎么出樹林,”瑞蓓卡反擊:“光這點就比你知道的多

。”

武士很快地道了歉,他相當驚嚇,畢竟這是頭一遭──在同一天

,惹鴿一只子,和一只松鼠生氣。不過瑞蓓卡天生寬宏大量,接受了

武士的道歉,嘴里含著武士倉促寫就,給克斯的紙條,飛了出去。

“不要和別的鴿子打情罵俏,不然你會把紙條弄掉!”武士在后

面叫著。瑞蓓卡把這種欠考慮的話置之不理,她知道武士還有很多需

要學習。

一個星期過去了,瑞蓓卡仍然沒有回來。武士越來越焦慮,害怕

她可能變成其它武士訓練出來獵鷹的獵物。他搖搖頭,奇怪自己以前

怎么能參加這么“鳥”的打鳥游戲,這個雙關語又讓他苦笑了一聲。

等梅林邊吹邊唱完那首“汝有窄冷心,必有長寒冬”,武士告訴梅林

他正在害怕的事。

梅林說,他不怕鴿子會變成別人的盤中飧,說著說著,他即席創

作了兩句快樂短詩,他唱著:任邀翔之聰明鴿,會自保不受宰割。

突然,一陣鳥鳴驚動了所有的動物,大家往天空望去,沒錯,在

那里盤旋著、要降落的,就是瑞蓓卡。

她落在梅林的肩上,梅林把紙條從她的嘴里取下來,看了一眼,

嚴肅地告訴武士,是克斯的回信。“讓我看。”武士說,著急地抓住

那張紙。他不可置信地看著,下巴驚訝地掉了下來,“是張白紙!”

他大叫:“這是什么意思?”

“這是說,”梅林溫和地說:“你兒子對你的了解不夠,不能回

答你的問題。”

武士愣在當場,說不出話來。他呻吟地、慢慢地、又帶點嘰嘎聲

地倒在地上,他終于做了一件多年來沒有做過的事──他哭了。他試

著想忍住眼淚,因為穿著閃亮盔甲的武士是不哭的,可是,很快的,

他的悲傷淹沒了一切,淚如急流般地涌出。哭了一個多小時以后,哭

累了,也差點給留在頭盔里的淚水淹死,他睡著了。

※ ※ ※
“第一座城堡叫沈默之堡,第二座叫知識之堡,第三座,志勇之

堡。一旦進入城堡,要等到學會該學習的東西之后,你才能找到出去

的路。”

聽起來,這個一點也不像拯救公主那么好玩……

第三章 真理之道

武士醒過來的時候,他發現梅林靜靜地坐在他身邊。

“對不起,我表現的一點也不像個武士,”他厭惡地說:“我的

胡子都濕透了。”

“別說抱歉,”梅林說““你剛剛做了脫離盔甲的第一步。”

“你是什么意思?”

“你會明白的,”法師回答,他站了起來,“你應該上路了。”

武士有點不安,他開始喜歡和梅林、其它的動物一起待在樹林里

,而且現在他相信,即使是他兒子也不要他回家,看起來他也沒有別

的地方可去。沒錯,他是可以回去再干武士這一行,他作戰的紀錄很

好,不少國王會很樂意收留他。可是為什么要打仗呢?

似乎沒有什么意義了。

他告訴梅林他的看法,梅林提醒他,新目標是把盔甲丟掉,即使

他不再覺得是為了茱莉亞,和克斯做這件事,現在他知道,他是為了

自己這么做。很明顯的,關在盔甲里會縮短他的壽命──他可能會因

為胡子濕了感冒這種最普通的小事,而送掉一條命。

梅林說:“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的生活和思考,因為,那就是你

給卡在這一堆廢鐵里的原因。”

武士很好奇,不知道他要怎么樣,才能改變生活和思考的方法。

梅林跟他說愛簡單,領著武士走到一條小路前:“這條路就是當

初你進樹林的路,你可以從這條路回家,這條路通向虛偽、貪婪、仇

恨、妒忌、恐懼、和無知。”

“你是說,這些缺點我都有嗎?”武士生氣地問。

“有時候,你每一樣都有一點。”

法師然后指著另一條路,那一條路比第一條路窄,而且非常陡峭

。“那條路看來有得爬了。”武士觀察著。

梅林同意地點著頭:“那就是真理之道,越到山頂越陡。”

武士毫不起勁地望著那條陡路:“我不確定值不值得?到山頂我

能得到什么?”

“你能丟掉你不要的東西──盔甲。”

梅林說。

武士想了一想,如果他由原路回去,脫掉盔甲絕對沒希望,那他

一定會死掉。如果他走真理之道,梅林保証他可以從現在的鐵牢中解

脫。可是話又說回來,他也可能在往上爬的時候,給盔甲的重量壓死

,不過走這條路至少還有希望。他默默地下了決心,武士說:“我要

試試真理之道。”

梅林點點頭:“帶著這么重的盔甲,走一條未知之路,這個決定

需要很大的勇氣。



武士知道,他最好在改變主意前,馬上上路。“我去牽馬。”他

說。

“哦!不行。”梅林說,搖著頭:“路太窄,馬過不去,你得步

行。”武士嚇壞了,他把包著鐵的臀部放下,坐在石頭上。“我想,

我寧可胡子濕了感冒而死。”

“你不必一個人走,”梅林告訴他:“松鼠可以陪你去。”

“你希望我怎么辦?騎松鼠嗎?”武士說。他害怕和一只能言善

道的松鼠,一起走這么難走的路。

“也許你不能騎我,”松鼠說:“可是你需要我喂你,誰還能把

核果咬爛,推進你的面盔里面去?”

瑞蓓卡飛過來,停在武士的肩上。她本來是停在附近的樹上,聽

他們說話。“我也跟你們一起去,我到過山頂,我知道路怎么走。”

這兩只動物的志愿幫忙,給了武士所需要的額外勇氣。他嘰軋地

站了起來──表示他准備啟程。

法師從脖子的鏈子上,取下一把精致的金鑰匙,在他們朝路的起

點走過去的時候,把鑰匙交給了武士。“這可以打開擋在路中間,三

座城堡的大門。”

“我知道,”武士大聲地說:“每一座城堡里有一個公主,我會

殺死監視她的恐龍,然后拯救……”

“別說這些童話了,行不行?”梅林打斷他:“城堡里沒有公主

,更何況,你現在的狀況也不適合去救援公主,一直要到你學會怎么

拯救自己才行。”

給這么罵了一頓,武士閉上嘴,聽梅林往下說:“第一座城堡叫

沈默之堡,第二座叫知識之堡,第三座,志勇之堡。一旦進入城堡,

要等到學會該學習的東西之后,你才能找到出去的路。”

聽起來,這個一點也不像拯救公主那么好玩,更何況,武士目前

對城堡之旅毫無興趣。“為什么我不繞過去就算了?”他悶悶不樂地

問。

“如果繞過去,你就會遠離正道,然后迷路。到山頓的唯一一條

路,就是穿過這些城堡。”梅林堅定地說。

武士望著陡峭、狹窄的路嘆著氣,那條路在伸進白云的大樹中消

失,他感到這趟旅行,會比平時的聖戰要艱難的多。

梅林知道他在想什么。“對,”他同意:“在真理之道上打的仗

是不一樣的──這個仗就是學習如何愛自己。”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呢?”武士問。

“從學習認識自己開始。”梅林回答。

溫和的眼光在武士的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他加了一句:“如果

你碰到不能處理的事,叫我,我就會出現。”

“你是說,你能隨時在我在的地方出現?”

“任何自重的法師,都可以做到這一點。”梅林回答,邊說邊消

失了。

武士嚇了一跳:“天啊!他不見了。”

松鼠點著頭:“有時候,他實在表演得過火了一點。”

“一直說話,會浪費掉你所有的精力,”瑞蓓卡罵他:“咱們上

路吧!”

武士軋軋作響地點著頭表示同意,他們就這樣上了路,松鼠帶頭

,武士居中,瑞蓓卡殿后。瑞蓓卡一下坐在武士的肩上,一下飛去觀

察地形,再回來報告前面的情況。

過了几個小時,武士終于崩潰。他又累又痛,不習慣穿盔甲不騎

馬旅行。既然天色將暗,瑞蓓卡決定,他們不如在武士擺平的地方,

留下休息,等到他明早一醒來,他們就可以早早出發。

瑞蓓卡在樹林里,邊飛邊撿著莓子,回來把莓子塞進武士的面盔

里,松鼠到附近的小溪,用半個胡桃殼裝了水,帶回來給武士,武士

再用梅林給的吸管喝水。不過,他累的沒辦法醒著享受松鼠,和瑞蓓

卡給他收集的營養品。很快的,他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晨,武士給照進眼睛的陽光給亮醒。不習慣這么刺眼的

陽光,他眨著眼睛,他的面盔從來不能讓這么強的陽光照進來。在試

著想出其中的緣故時,他發現松鼠和瑞蓓卡在看他,還一邊吱吱喳喳

地聊天。武士把自己堆成坐姿,突然發現,他現在能看到的,比昨天

能看到的更多,他的面盔有些地方裂開,掉了下來。“怎么回事?”

他問自己。

松鼠回答了他沒有說出口的問題:“盔甲鏽了,掉了下來。”

“但是怎么可能?”武士問。

“你看了你兒子空白信之后哭的眼淚,讓盔甲生鏽了。”瑞蓓卡

說。

武士想了想,他那時的悲傷太強烈,沒有盔甲能保護他,相反的

,悲傷的眼淚,開始使包圍他的鐵皮裂開。靈光一現,他發現,真正

的眼淚,可以讓他脫離這件盔甲。有了這個新希望,他用好多年沒有

過的快速度站了起來。“松鼠,瑞蓓卡,”他叫著:“騎驢看唱本走

著瞧,讓咱們上真理之道。”

瑞蓓卡和松鼠太為發生的事高興了,沒有人跟武士說,他這兩句

話押韻押得真差。

于是,他們三個繼續前進上山。對武士來說,這是個特別美好的

一天,他注意到陽光照過樹枝的小亮點,他仔細地觀察了几只知更鳥

,發現這些鳥長得不完全一樣。

他跟瑞蓓卡提起這件事,瑞蓓卡高興地跳上跳下。“你開始能夠

看到生命有很多不同的形式,是因為你開始看到自己內心的不同處。

”她咕咕地說。

武士想了一下,試著去推敲瑞蓓卡真正的意思為何。他還是太驕

傲,不好意思發問,他總覺得武士應該比鴿子聰明。

就在那時候,出去巡邏的松鼠,匆匆忙忙地跑回來。“沈默之堡

就在下一個上坡的地方。”她說。

很高興能看到城堡,武士嘰嘰軋軋地走得更快,上氣不接下氣的

到了山頂,他向遠方望了過去,一點也沒錯,沈默之堡在前面隱約可

見,擋住了去路。武士向松鼠和瑞蓓卡承認,他有一點點失望──他

本來以為會是座壯觀的建筑,不料,沈默之堡看來就和其它觀光宣傳

小冊上的城堡沒什么兩樣。

瑞蓓卡笑著說:“當你學會了接受而不期待,失望就會少的多。



武士為這句話的智能點點頭:“我一生中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失望

,我記得躺在嬰兒床上,認為自己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小孩,然后我的

保姆低下頭來,看著我說:‘你的臉只有你媽媽才會喜歡。’結果我

對自己長得丑失望,又對她的不禮貌失望。”

松鼠說:“如果你真的認為自己漂亮,她說什么都無關緊要,你

也不會失望。”

對武士來說,這句話大有學問。“我開始覺得動物比人聰明了。



“你能這樣說,就表示你和我們一樣聰明。”松鼠回答。

“我不認為這和聰明有關系,”瑞蓓卡說:“動物接受,人類期

待。你從來不會聽見一只兔子說:‘我希望今早太陽會出來,我好去

湖里玩。’如果太陽沒出來,也不會破壞兔子的一天。不管晴天,或

是下雨,他總是快樂的,光做兔子他就很高興了。”

武士仔細地聽著,可是他無法想象,有多少人光是做人就會開心

的了。

很快的,他們到了城堡的大門前,武士掏出梅林給他的金鑰匙,

放進了匙孔里,他轉動鑰匙開門的時候,瑞蓓卡說:“我們不跟你進

去。”

武士剛學會了怎么去愛和信任這兩只動物,因此很失望他們不能

陪他進去。他差點把想法說出來,然而還是忍住,他又在期待了。

這邊的兩個感受到他的失望,知道他有點怕走進一座毫無所知的

城堡里。

“我們只能告訴你門在哪里,”松鼠說:“可是,你需要自己一

圈人穿過那些門。”

瑞蓓卡在飛走的時候叫著:“我們在門的那頭等你。”

※ ※ ※
“人要在了解以后,才能真正看到一點東西。”國王說:“等你了解到這個房間里有什么的時候,你就可以看到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門了。”

第四章 沈默之堡

剩下自己一個人,武士小心地把頭伸進城堡的大門里,他的膝蓋有點發抖,發出一陣金屬的響聲。可是,為了不想在一只鴿子面前顯得膽小如鼠,他振作了一下,勇敢地走進了大門,把門關上。

一旦進了城堡里面,他就后悔當初把劍留在外面。然而,梅林向他保証過,堡里沒有恐龍可殺,武士相信他。

他走進堡里寬闊的前廳,四處張望著。

除了几張大地毯之外,廳里沒有其它的家俱。他坐在大壁爐前的一張地毯上,爐里有熊熊的火燃燒著。

很快的,他發現兩件事:第一,這個房間看來好象沒有門通到堡里其它的地方,第二,房間里有股古怪的,全然的寂靜。

他以前認為自己的城堡算安靜的了,特別是茱莉亞好几天不跟他說話的時候,可是,那種安靜和這里的不一樣,他開始發覺,甚至連壁爐里的火,都沒有發出劈哩叭啦的聲音,只是無聲無息的燒著。他想,沈默之堡真是名符其實。這反映出一件事──他這一生中,從來沒有覺得這么孤單過。

所以,當身后突然響起一個熟悉聲音的時候,我們可以想象,武士是嚇了多大的一跳。

“喂,武士。”

武士嘰軋地轉過身,大吃一驚,發現是國王。

“喂,國王,”他松了一口氣:“你在這里做什么?”

“和你一樣,武士,找門出去。”

武士四處望望,很困惑:“我沒看到有什么門。”

“人要在了解以后,才能真正看到一點東西,”國王說:“等你了解到,這個房間里有什么的時候,你就可以看到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門了。”

“但愿如此,”武士說。然后他重復一次他剛剛的問題:“可是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聽說你去參加聖戰了。”

國王點點頭:“那是官方的說法,每當我到真理之道來旅行的時候,那樣的說法對我的子民威脅比較少。”

武士看來一頭霧水。

“人人都知道聖戰是什么,”國王解釋:“可是很少人了解真理。”

“對,”武士同意地點點頭:“如果我不是給困在這身盔甲里的話,我也不會踏上這條路。”

國王笑了。“大多數的人都穿了一身的盔甲。”他強調。

“我不懂。”

“我們設下障礙,來保護我們所謂的自我。然后,有一天,自己給關在自造的障礙后面,出不來。”

“我從來沒想過,你也會給困住,國王,”武士說:“你那么有智能。”

國王悲傷地笑著:“對,我是有足夠智能,能告訴我,什么時候我被困住,該回到這里來,學習更認識自己。”

“哦!你以前就來過這里?”

“對!”國王回答:“很多次。”

武士得到很大的鼓勵。也許這畢竟不會太難,他想,國王可以指點他一條明路。“我說,”武士說著,臉上泛著光:“我們一起通過城堡,好不好?這樣我們就不會覺得孤單。”

國王淡淡地笑:“有一次,我和蘭斯勞﹒普西發一起試過,這樣的確不會孤單,因為我們一直說個不停。可是,當你在說話的時候,你就看不到離開房間的門。”

“也許我們可以一起走,不說話。”武士說。他可不想一個人在沈默之堡里四處游蕩。

國王搖搖頭:“我也試過那么做,那樣會讓寂寞感不那么可怕。不過,我還是找不到離開房間的門。”

武士抗議:“可是如果我們能夠不去說話……”

“沈默里所包含的東西,不只是不說話而已,”國王回答:“我發現,只要我和別人在一起,我就只會把我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而不會把障礙放下,讓自己看看想要隱藏的是什么。”

“我不太懂。”武士說。

“你會的,”國王回答:“等你在這里待得夠久的時候。人要獨處,才能脫掉自己的盔甲。”

武士看來很驚慌。“我不愿意一個人待在這里!”他大叫,用力跳著腳,強調他的重點,不小心踏到國王的腳趾,國王痛苦地尖叫起來,四處跳著。

武士嚇壞了,首先是鐵匠,現在是國王。“對不起,大人。”武士抱歉地說。

國王輕輕地揉著他的腳趾。“哦,沒關系,你的盔甲給你帶來的痛苦,比你給我的痛苦多得多。”站直了身體,他了解地看著武士:“我知道,你不想一個人待在這座城堡里,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但是,在這里要做的事,一定得一個人單獨地做。

”跛著穿過房間的時候,國王加上一句:“我得走過這扇門,繼續上路。”

武士迷惑地問:“你要去哪里?門在這里。”

“那是前門,”國王解釋:“那只是入口,通往另一個房間的門在那邊的牆上。”

“我沒有看到什么門。”武士回答。

“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人不能真正看看,除非他能了解?等你了解到這個房間里有什么的時候,你就能看到通往下一個房間的門了。”國王揮揮手:“好好照顧自己,我的朋友。”

“等一下,拜托。”武士叫著。

國王回頭看他,同情地應著:“什么事情?”

武士猶豫了,如道他沒辦法動搖國王的決心,然后他說:“走之前你能不能給我一些建議?”

國王想了想,然后點點頭:“對!親愛的武士,這對你而言,是一場嶄新的聖戰。

這次的聖戰,需要非常的勇氣,比你以前所有打過的仗,加起來的還要多。如果你能鼓起勇氣留下來,做你該做的事,這會是你一生中最大的勝利。”說完,國王轉過身,慢慢地在牆中間消失,留下武士在后面瞪著看他。

國王走了以后,寂靜似乎更深了。武士走動的時候,能聽到的聲音,只有他的盔甲互想碰撞,在城堡里引起的回聲。等到他聽回聲好條想了很久很久以后,他比以前更沮喪。所以,為了讓自己開心,他開始唱以前學過,能振奮人心的戰歌:“甜心,為你上戰場”,還有“系馬處即為兒家”。

可是,等到他的聲音累了,寂靜開始淹沒他的歌聲,他被寂靜重重地包圍起來,到那時,武士終于承認一件他從來沒有發現過的事──他害怕獨處。

突然,他在牆上看到一扇門。他很快地站起來,向門口走了過去,把門慢慢地打開,走進另一個房間里。他小心地四處張望,這個房間和前一個很像,只是好象小一點,也同樣寂靜無聲。

武士開始大聲說話打發時間,講任何他能想到的事。他談到他小時候是什么樣子,怎么和其它小孩不同,其它小孩打鵪鶉,唱“把尾巴釘在野豬身上”的時候,他卻在讀書。可是,因為能讀的書不多,很快地他就讀完了所有的書。因此,他開始熱情的和任何他碰到的人說話,沒有人的時候,他就和自己說,就像他現在做的事一樣。他得到一個結論:他這么喜歡說話,就是為了不讓自己面對獨處的恐懼。

說完這些話以后,另一扇門馬上在牆上顯現出來。武士很快地開了門走進去,他發現自己在一個比第二間房間更小的屋子里。

他突然醒悟,他花了這么多時間想以前做過,和將來要做的事,卻沒有享受此刻他正在做的事,然后──你猜對了──另一扇門在牆上出現。

第四個房間比前三個都小。受了前面經驗的鼓勵,進房間以后,武士做了一件他到目前還沒做過的事:沒有想任何事情,沒有和自己說話,他靜靜地坐下,傾聽寂靜。他發現,以前,他從來沒有認真去聽過──不論聽任何事,或任何人。風吹過的沙沙聲,下雨時的淅瀝聲,還有溪水流過小溪的聲音,這些聲音一直在那里,但是他從未真正的聆聽過。

現在他才了解,茱莉亞曾經多么努力的想和他分享她的感覺,他也從未真正的聽過她說話──特別是在她傷心的時候,她的悲傷提醒了他,他也同樣的不快樂。事情上,武士習慣穿著盔甲不脫下來,好擾亂她悲傷的聲音。他只要把面盔拉下來,就可以拒茱莉亞于千里之外。

和一個包在鐵甲里的人說話,茱莉亞一定覺得很孤單──就像他現在坐在城堡里一樣孤單。在這個像墳墓般的房間里,他感到自己的痛苦和孤獨。很快的,他也能感覺到茱莉亞的痛苦和孤獨。這么多年來,他逼她住在另一座沈默之堡里,他開始嚎啕大哭。

武士不知道他哭了多久,不過眼淚從他的面盔里迫涌而出,直到他坐的熊皮地毯完全濕透,眼淚流進壁爐,把火都澆熄了。說真的,整個房間開始淹水。如果不是在那時候,有另一扇門在牆上出現的話,武士可能會淹死。

雖然哭的疲累不堪,他還是涉著水,走到門前,進了另一間更小的房間里。他有點擔心,這個房間不比他養馬的馬廄大多少,他大聲地說:“奇怪,這些房間為什么變得越來越小?”

馬上,有一個聲音回答他:“因為你和自己越來越近。”

武士四處張望,非常驚訝,這里只有他一個人──至少原本他是這么想的。剛剛是誰在說話?那個聲音似乎是從他身體里面發出來的,這可能嗎?

“對,很可能,”聲音說:“我是真正的你。”

“可是,我才是真正的我。”武士大聲抗議。

“看看你自己,”聲音說,帶著一股厭惡:“瀕臨餓死的坐在那里,披著一身廢鐵,廢鐵里還有一塊生鏽的面盔,賣弄著一把濕透了的胡子。如果你就是真正的你,我們倆的麻煩就大了。”

“噯,你要弄清楚,”武士堅定地說:“我過了這么多年,也沒有想到你半句話。

等聽到了,第一句話你就說,你才是真正的我。那以前你為什么不早點宣布這么重要的消息呢?”

“這些年我一直在這里,”聲音回答:“可是,這是第一次,你夠安靜,可以聽到真正的自我。”

武士充滿疑慮:“可是,如果你才是真正的我,那么我是誰?”

聲音很溫和地回答:“你不能指望一下子就知道每件事,你為什么不休息休息?”

“好吧!”武士說:“可是在睡之前,我想知道我要怎么稱呼你?”

“稱呼我?”聲音困惑地說:“我就是你。”

“我不能叫你‘我’,這樣我會弄混淆的。”

“好,叫我‘山’。”

“為什么叫‘山’?”武士問。

“為什么不?”聲音回答。

“你一定認識梅林。”武士說。他開始瞌睡地點起頭來。閉上眼精,通常他都會整晚嘰嘰軋軋地翻來覆去,可是現在,他第一次進入深沈、安寧的夢鄉。

剛開始,他不知道身在何處,只意識到身為自己的感覺,全世界好象都消失無蹤。

然后,等到他完全醒來,他意識到松鼠和瑞蓓卡坐在他的胸膛上。“你們怎么來的?” 他問。

松鼠大笑:“我們沒有進去,是你出來了。”

武士完全的睜開眼睛,掙扎著換成坐姿。他驚奇的四處望著,沒錯,他躺在真理之道上,在沈默之堡的另一瑞。

“我怎么出來的?”他問。

瑞蓓卡說:“唯一的可能是,你變得完全的沈默。”

“我記得的最后一件事,”武士說:“我在正和……”他停住了。本來他想告訴他們有關“山”的事,可是很不好解釋,更何況,整件事可能都是他的想象,他還有得想的。

沒有意識到他在做什么,武士想抓抓頭,過了一會兒,他才明白,他確實在抓自己的皮膚。用兩只戴著鐵手套的手捧住頭,他的頭盔已經鏽光了,他碰碰自己的臉,和亂七八糟的長胡子。

“松鼠!瑞蓓卡!”他大叫。

“我們知道。”她們大笑。

“你在沈默之堡里一定又哭了。”松鼠說。

“對,”武士回答:“可是,一整個頭盔怎么可能一個晚上就鏽完了?”

兩只動物又開始大笑,笑的很激動。事實上,瑞蓓卡笑倒在地上喘不過氣來,還不停地拍著翅膀,武士堅持要知道什么事這么好笑。

松鼠終于喘過氣來:“你在堡里不只待一個晚上。”

“那么多久?”

“如果我告訴你,你在城堡里的時候,我已經采集了超過五千個核果,你覺得怎么樣?”松鼠說。

“我會說你瘋了──不然就是塞了太多的核果。”

“你在里面真的待了很久,很久。”瑞蓓卡替松鼠作証。

無法置信地,武士的嘴張的老大。他說:“梅林,我要跟你說話。”

在那時,就像他允諾過的,梅林立刻出現在面前。很顯然,武士逮到他正好在洗澡,因為法師全身光溜溜的,除了那把長胡子外,什么也沒穿,而且全身都在滴水。“對不起,打擾你了。”武士說:“可是,這是緊急事件,我……”

“沒關系,”梅林說,打斷他:“我們法師必須要把這些小小的不方便,當作理所當然。”他甩掉胡子上的水,“不過──回答你的問題──真的,你真的在沈默之堡里待了段很長的時間。”

梅林總是能讓武士大吃一驚。“你怎么知道我想知道這個?”

“因為我了解自己,我就能了解你。我們都是對方的一部分。”

武士想了想。點點頭,他開始能了解。

“我可以體會茱莉亞的痛苦,因為我是她的一部分?”

“對,”梅林回答:“這就是為什么你可以為她,和為自己痛哭,這是第一次你不是為了自憐而流淚。”

武士覺得蠻為自己驕傲的,他跟梅林說他的感覺。

梅林笑了:“人不必為了自己能像個人一樣而感到自傲,這就像瑞蓓卡為了會飛而驕傲一樣無稽。瑞蓓卡能飛,因為她生來就有翅膀,你有感覺,因為你生來就有心── 現在你開始用心,這是你本來就該作的。”

“你真曉得怎么打擊人,梅林。”武士說。

“我不是故意對你不客氣,你做得很好,不然你不會碰到‘山’。”

武士看來像松了一口氣:“那么我是真的聽到他的聲音?這不是我的幻想?”

梅林笑了出來:“不是,‘山’是真的。事實上,他可能比你這么年來稱作‘我’ 的那個,還要更真的點。你沒有瘋,你只是開始聽見真正的自我,這就是為什么時間過得飛快,你卻沒有感覺到。”

“我不懂。”武士說。

“你通過知識之堡就會懂。”梅林說完,又再度消失不見。

※ ※ ※

在微弱的光線下,她正指著牆上一塊發亮的碑文。碑 文上閃耀著:“知識即為指引前路之光。”武士想,不管經營城堡的人是誰,此人對于節省照明費用倒是很在行。
第五章 知識之堡

于是,武士、松鼠、和瑞蓓卡再一次踏上真理之道,這次是朝著知識之堡前進。那一天,他們只停下來兩次,一次吃東西,另一次在條小溪旁,好讓武士能把亂七八糟的胡子刮掉,把長得很長的頭發剪掉。他用的是鐵手套的邊,在石頭上磨利,用邊來割。

他覺得,也看起來好多了。沒有了頭盔,他可以自己吃核果,不用松鼠幫忙。雖然他很感激小松鼠的救命法,不過,他實在不覺得那是個優雅的生存之道。

就在天黑以前,這組三人行翻越了一座山,看到遠方的知識之堡。武士凝視著這座壯觀的建筑,知識之堡比沈默之堡大,大門是純金的。這是他看過最大的城堡──甚至比國王為自己建造的宏偉城堡還巨大,武士想,這不知道是誰設計的?

“山”突然說話了:“知識之堡是宇宙自己設計的,宇宙是所有知識的起源。”

武士嚇了一跳,不過很高興再聽到“山”的聲音。“我很高興你回來了。”他說。

“我沒有離開過,”“山”回答說:“記得嗎?我就是你。”

“拜托,你可不要又來了。我現在刮了胡子,又剪了頭發,你覺
得我怎么樣?”武士問。

“這是第一次你從理發中得到好處。”

“山”回答。

武士大笑,他喜歡“山”的幽默感。如果知識之堡和沈默之堡一
樣的話,他會很高興有“山”給他作伴。

武士,松鼠,和瑞蓓卡穿過護城河上的吊橋,停在金光閃閃的大門前。武士從脖子上掏出鑰匙,放進匙孔里。把門推開的時候,他問瑞蓓卡和松鼠,他們是不是要和上次在沈默之堡一樣先離開?

“不!”瑞蓓卡回答:“沈默只能一人享有,知識是屬于大家的。”

“我真不懂,‘鴿子’這個名詞為什么會有容易受騙的意思。”武士自己想著。

他們三個穿過門,走進一片沈沈的黑暗,武士伸手不見五指。他在城堡大門旁邊,摸索著一般會在那里的火炬,好照亮前路,可是沒有火炬。從那扇純金大門來判斷,他還以為城堡里照明會很好,畢竟,連低級的,觀光小冊上的城堡,在大門旁邊都會有火炬。

當武士極盡目力的四處張望,松鼠叫他過去。他摸索地走著,順著聲音的方向,直到他能隱約看見,在微弱的光線下,她正指著牆上一塊發亮的碑文。碑文上閃耀著:“知識即為指引前路之光。”武士想,不管經營城堡的人是誰,此人對于節省照明費用倒是很在行。

然后“山”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你知道的越多,這里就會變得越亮。”

“‘山’,我敢打賭你是對的。”武士叫著說。話一出口,房間里就變亮了一點點。就在那時,松鼠又叫武士到她那里去,這次,找到她比較容易了一些。他看到她指著另一塊刻在牆上的碑文──這次是個問題──

──碑文上鑿著:“你有沒有把需要當作愛?

”武士大聲地說:“是不是要在我想出答案以后,這座城堡才會變得更亮?”

“你總算開始懂了。”“山”回答。

武士嗤之以鼻:“我得找到路出城堡,好登上山頂,我沒時間在這里跟你玩問答游戲。”

“也許,你在這里應該學到的,就是,你的時間是沒有止境的。”瑞蓓卡建議。

武士此該并不想順從建議,也不想聽瑞蓓卡的哲學。有一會兒,他考慮要不要一頭闖進城堡的黑暗中,胡亂地撞過去。不過,四周的黑暗蠻讓人討厭的,而且,他也得承認,沒有劍他的確害怕。看來,他沒有別的選擇,只有試圖去了解碑文的意義是什么。

嘆了一口氣,他坐在碑文前面,再念一遍:“你有沒有把需要當作愛?”

他知道他愛茱莉亞和克斯。

“山”說:“對,你愛茱莉亞和克斯。

不過,你不是也需要他們嗎?”

“大概是吧!”武士承認。他需要茱莉亞所有為他生命中添加的美。她很聰明,會寫可愛的詩,言談又機智。當他們請不起佣人的時候,她還會為他和他的朋友下廚。他記得,當武士的生意不好,他買不起新衣服的時候,她會為她自己和克斯,縫制漂亮的衣服。

茱莉亞也把城堡保持得很干淨,武士想起,他給了她不少城堡去理。常常,他打完仗回家,口袋里一文不名,他們就得搬到一座比較便宜的城堡。他又想到,他多半把搬家的事交給她去做,因為他通常不在家,去參加比武大賽。而當她把他們的家當在城堡之中搬來搬去的時候,她看來是多么的疲倦。

當他了解到,他是怎么利用過茱莉亞的時候,眼淚從臉上流了下來。對,他需要她更甚于愛她,他希望能多愛她一點,少需要她一點,可是他不知道該怎么做。

他開始痛哭。他也需要克斯,更甚于愛他。武士需要兒子,好在老去的時候,能夠以他之名出去打仗。但這不表示他不愛克斯,真的,他愛他兒子的機智,和他美麗的金發,也喜歡聽他說:“爸爸,我愛你。”可是,他固然愛克斯的這些特點,他也需要這些。一個想法突然靈光大作地閃過他的腦海──他需要茱莉亞和克斯的愛,因為他不愛自己。事實上,他需要所有,被他從恐龍爪里救出的公主的愛,以及所有,他上戰場所保衛的人的愛,因為他不愛自己。這真是令人震驚的發現,他了解到,如果他不愛自己,他也不能真正愛別人。

忽然之間,一圈美麗、耀眼的光線籠罩在武士的四周,照亮了黑暗。他感到有一只溫柔的手放在肩膀上,于是淚眼模糊地往上看,他看到梅林正在朝他微笑著。

“你剛剛發現了偉大的真理,”法師又說:“唯有將對自己的愛推展出去,你才能去愛別人。”

“我怎么才能開始愛自己?”武士問。

“你已經開始了,知識就是通往愛之道。”

“我知道我只是個沒用的渣滓。”武士哽咽地說。

“不需要自憐,”法師用溫和的口氣說著:“現在,你了解了真理。”

武士受到慰藉,就停止了哭聲。等到他的眼睛干了以后,他看到房間里彌漫的光線,這和他以前所看過的都不同,這股光線似乎沒有光源,卻又無處不在。

梅林說出武士的想法:“沒有比自知之光更美的東西了。”

武士看著他四周的光,再看看頭頂上的暗影。“這個城堡對你來說一點也不暗,對不對?”他問梅林。

“對,”梅林回答:“一點也不暗。”

受到了鼓勵,武士站起身,准備繼續向前走。他謝謝梅林,在他還沒有呼喚之前就現身。

“沒關系,”法師說:“這次算我請客。”這么說著,他消失了。

武士向前走著,瑞蓓卡從前頭的黑暗中飛出來。

“哇!”她大叫:“我有好東西要給你們看。”

武士從來沒看過瑞蓓卡這么興奮,她通常都蠻冷靜的。可是現在,她在他的肩膀上跳上跳下,簡直不能自持,一邊領著他和松鼠走進黑暗。突然,他們在牆上看到一面很大的鏡子。

“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她大聲地吱喳叫著,眼睛興奮地發著光。

不過,武士就很失望了。“只是面破鏡子而已,”他不耐煩地說:“來后讓我們走吧!”

“這不是普通的鏡子,”瑞蓓卡堅持:“這面鏡子不會照出你認為自己是什么樣的長相,而會照出你真正的自我。”

武士的注意力給吸引住,可是他并不興奮,他向來不愛照鏡子,也從不認為自己長得很帥。

所以,帶著點不情愿,他站在鏡子前面。本以為會看見一個高大的人,有著一雙悲傷的眼睛,一個大鼻子,從脖子以下都包在盔甲里。相反的,出人意料之外,他看見一個迷人,活力充沛的人,有著一雙閃爍著熱情和愛的眼睛。

“這是誰?”他叫著。

松鼠說:“這就是你,真正的你。”

“這面鏡子是假的,”武士說:“我長得不是這個樣子。”

“你現在看到的是真正的你──躲在盔甲下面的你。”“山”回答。

“可是,”武士抗議,再仔細一點的看著鏡子:“那個人是個了不起的模范,而且看他臉上的表情──這么美又天真。”

“那是你的潛力。”“山”說。

“如果這就是我的潛力,”武士說:“那么在我實現潛力的路上,一定發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沒錯,”“山”說:“你在你自己,和你真正的感覺之間,筑了一道圍牆。”

“也許我真的隱藏我的感覺,”武士說:“不過,我不能到處只說我想說的話,和只做我想做的事,這樣,沒有人會喜歡我。

”話未說完,武士就停了下來。他了解到,這一生中,他過日子的方式,就是希望讓別人喜歡他。

他想到所有他打過的仗,殺過的恐龍,和拯救過的公主,一切都為了証明他心地好、善良、又充滿了愛。可是事實上,他根本不需要証明任何事,他的確是心地好、善良,又充滿了愛。

“天啊!”他叫著:“我浪費了我的一輩子。”

“沒有,”“山”很快地說:“你沒有浪費,你需要時間來學習你剛剛才學會的東西。”

“我還是想哭。”武士說。

“現在哭就會是浪費了。”“山”說。

接著他唱:自憐淚止于自責,此種淚不鏽鐵盔。

武士受夠了“山”的幽默話。“停止唱你的爛詩,不然我就把你踢出來。”

“你辦不到,”“山”咯咯地笑著:“我就是你。”

在那時,為了要解決“山”,武士會很高興的舉槍自殺。好在那時候槍還沒有給發明出來,所以實在沒有辦法趕他走。他再一次的看著鏡子,他看到仁慈、愛、熱情、智能和無私回望著他。

他了解,如果他想把這些特質呈現出來的話,只要承認這些特質就可以了,因為它們一直為他所有。一想到這里,美麗的光芒又再度亮起,比先前更光明,照亮了整個房間。并且,大出武士意外的,在光線下,城堡里只顯現出一個很巨大的房間,而不是許多小房間。

“山”說:“這是知識之堡的標准建造格式,真正的知識是不分類的,因為所有知識始于同一個真理。”

武士同意地點著頭。正准備要離開的時候,松鼠跑過來跟他說:“城堡里有個院子,院子中央有棵大蘋果樹。”

“哦,帶我去看看。”武士叫著,因為他相當餓了。于是,瑞蓓卡和他隨著松鼠進入院子里,看到一棵很大的蘋果樹,大樹枝上低低的垂著他看過最紅、最亮的蘋果。

“你覺得這些“尖果”怎么樣?”“山”說著雙關語。

武士笑了出來,然后,他注意到樹下有塊石板,板上刻著一些碑文:吾獻此果無禁忌,愿君得果知野心。

武士思索著這兩句碑文,可是一點概念也沒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終于他決定放棄。

“如果你放棄,你就永遠出不去。”“山”說。

不斷的挑戰和考驗帶來的緊張,使武士疲累不堪,他呻吟起來,然后嘆了一口氣,摘了一個蘋果,他和瑞蓓卡和松鼠一起坐在樹下。

“你知不知道這兩句碑文是什么意思?”他問她們。

松鼠搖搖頭,即使聰明如瑞蓓卡,也只得搖著頭。“不過,我的確知道,”瑞蓓卡說,深思的用一只爪子搔著頭,“我沒有什么野心。”

“我也沒有,”松鼠響應著:“而且我敢打賭,這棵樹也沒有野心。”

“她很有理道,”瑞蓓卡說:“這棵樹就像我們,沒有什么野心,也許你也不需要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