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樹木在春天的扉頁上／十本植物書
●王盛弘

　　巴黎近郊有一座吉維尼花園，由印象派大師莫內所闢建，它實踐了散文家培根所提出的「永恆的春天」的理想。莫內以畫藝開創新局，聞名後世，但是他的書架上，最多的並非畫冊，而是園藝書籍。

　　儘管現實中，人們對花草樹木有種種不友善的對待，不過，花草樹木的形象裡始終藏有一座桃花源，心靈spa、森呼吸，比如柯慈，南非白人的良心、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他的小說《雙面少年》、《麥可‧K的生命和時代》等等，不乏一座牧場，等著受到驚嚇的魂魄回歸，要風乾生命中的斑斑霉點、舒展壓縮癟皺的自我。

　　當然，植物的撫慰也不只是心靈上的虛弱投射、想像力的徒然坐大，而是它真的有助於健康。一九五○年代，美國已有大學開設園藝治療課程，首開先例的園藝治療協會也於一九七○年代成立於當地。種種統計數據和見證，幾乎讓人誤以為園藝是一門宗教，信我者，得永生！

　　然而，園藝固然可以是一個興之所至的遊戲，若論起花園史，卻發現無法自外於文化思潮、藝術流派的大勢所趨：十六世紀以義大利為重鎮，文藝復興風格的花園在此地發軔；十七世紀君主王權鼎盛，法國王室威赫一時，足以凸顯權力的古典主義式園林強調幾何、對稱，自法輻射而出，普遍影響全歐洲；十八世紀王室傾頹，政治、經濟、哲學、美學等各方面皆不利於古典主義的繼續獨大，加上一股中國熱的澆注，自然風致式園林在英國崛起，風行草偃，整個歐洲遂又急著拆掉藩籬、打散格局，覓尋起「當地的魂靈」來了。而今，典型的自然風致式園林就算在英國，也不多見了。

　　歷來以植物為主題的書籍，十之八九源於禮讚的出發點，幽默的如卡雷爾‧恰佩克的《恰佩克的秘密花園》、知性的如墨里斯．梅特林克的《花的智慧》、知感交融的如黛安．艾克曼的《艾克曼的花園》、深情的如丘彥明的《浮生悠悠》、蕭散的如劉大任的《紐約眼》系列……樹的好處有這些書所無法傳達的，同樣地，這些書也有樹所不能傳達的好處。

《光陰十帖》、《大樹之歌》。奚淞。雄獅美術，2004。
一九九五年，奚淞遭受了不願意的喧囂和紊亂，一日他看見一樓畫室外，陽光照在窗檯，反映於室內的舊粉牆上。光線清澈，推移無聲。奚淞頓有所悟，遂開始了他的「光陰」系列油畫，玻璃瓶內一枝桂花、綠釉陶碗中一朵扶桑、花盆裡幾棵姑婆芋……藉著光與陰的消長，見證了時間的挪步，如許靜謐，彷彿若有禪。光陰系列之後，奚淞畫起佛陀傳，佛陀誕生於無憂樹下、成正覺於菩提樹下，而仙逝於沙羅樹林間。奚淞畫筆下，凸顯了鬱鬱蒼蒼的大樹，佛家弟子身處其間，化為大自然的一個元素。（購於台北）

《櫸之木》。谷口治郎／漫畫。內海隆一郎／原著。章澤儀／譯。東販，2004。
以植物為主題的漫畫，設計最周整、最為人所稱道的，非《家栽之人》莫屬，判事桑田義雄藉植物啟發誤入迷途的孩子、有失職責的父母，每一植物都別具象徵意義。《櫸之木》同樣流露清新的氛圍，為讀者帶來暖意或淡淡的傷感。故事從原田夫婦喬遷說起，庭院裡鍾情的花草被移植一空，只留下一棵秋天時葉落不止的櫸樹，受不了鄰居埋怨，原田夫婦終於痛下決心砍樹，然而當春天來臨，櫸樹發了一樹新葉，同時招來一個老人。櫸樹的命運將會有怎樣的改變呢？本書八篇故事都由文學作品改編而成，谷口治郎的畫風樸實，人與人的遇合、遭際，在低調的筆觸、造形中逐漸凝聚出張力。（購於台北）

English Country Garden。Ethne Clarke & Clay Perry。Weidenfeld & Nivolson，1985。
英國人對園藝的喜愛，不能用「綠手指」等工匠技藝之流的形容詞指稱，而是根本地，他們流著的便是綠色的血液。當地固然有數不盡的公立花園、植物園，但最具特色的，鄉村花園應該數一數二，看似一片雜蕪，卻是刻意經營纔有以致之，園裡不必然是觀賞花卉，還常種著瓜果菜蔬。這種花園有很深的淵源：中世紀時，花園分為兩個流派，一供文人、貴族用以歡愉，一是修道院裡的藥草園、菜圃，英國跟隨的就是後面這個路數。本書廣收鄉村花園典範，或遠景或近攝，美不勝收。（購於台北）

The Man Who Planted Trees。Jean Giono。Illustrated by Harry Brockway。HARVILL，1995。
遠景版《鹿苑長春》卅三章，每章起始都有一幅類木刻版畫，既具文學想像力又有視覺藝術的美感，引領讀者進入又一次叢林冒險。The Man Who Planted Trees這本小書則有更精緻的呈現，力道強勁、筆觸儼然地勾畫出一個個立足於大地的男人，形象剛強、正直，沉默地承受著生活的試煉，從不屈服。本書是Jean Giono的名作，描述法國普羅旺斯一帶有位孤獨的牧羊人，在荒瘠的山區埋下橡實，日復一日，長達三十餘年，終於使得枯乾的河床盈滿潺潺流水，天空中有雲雀高歌，乾涸的心田也被滋潤了。本書雖然篇幅短、故事簡單，但富感染力，深深地打動人心。（購於愛丁堡）

《京都花の名所12カ月》。入江織美／編。土村清治／寫真。山と溪谷社，2003。
如果在三月，一個旅人，來到京都可以欣賞什麼花卉呢？翻開這本指南，旅人很快便知道可以到真如堂賞山株萸，到宇治神社賞寒緋櫻，優見‧濠川的柳樹冒出了新芽，永觀堂的白木蓮綴滿枝頭，自然也不能錯過法然院、銀閣寺、地藏院與厭離庵各有姿彩的椿……由山と溪谷社出版的這一系列「花の名所12カ月」，還有奈良、大阪、滋賀、東京等地。月分、花卉、地點，三層分類，檢索方便，大量的漢字和地圖，就算不懂得日文，也具實用價值。（購於東京）

《そしてまた 波音》。銀色夏生。角川書店，2000。
「散步的時候，我向來是一面走一面眼睛到處看。到遠處的城鎮旅行，或者在住家附近買冰淇淋時，老是習慣性地東張西望。然後我發現：怎麼？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會看到一片片落下的葉子？」（bleuchat譯）或許就是這種「心不在焉」的態度，才讓銀色夏生看得比多數人更多吧。這是一本可愛的攝影小書，裡頭都是平凡生活裡的平凡角度，爬出高牆的薔薇、自開自落的山芙蓉、鐵道旁的白色杜鵑花……經過有心的擷取，遂見出了異於平常，那是經過經營的自然而然，有種生活如此美好的況味。（購於東京）

The Gardener’s Perpetual Almanack。Thames and Hudson，1997。
喬治‧吉辛《四季隨筆》裡說：「即使我們說是最普通的野草，人類的語言中也沒有字可以表現它的奇妙與可愛。」(李霽野譯)文學家、藝術家，還有民間智慧，都留下許多體驗花草木樹、服事於土地的雋永言語。短短一句，便擄獲了我們的情感，或是給我們以啟發。這本書以一年三百六十六個日子，每天摘錄一段金言，園丁固然可以從中獲益，一般讀者閒暇時候任意翻閱，也覺得有所收穫，更何況它還搭配了二百餘幅插圖，雅緻、可愛。（購於倫敦）

The Country Diary of an Edwardian Lady。Edith Holden。Webb & Bower，1977。
Edith Holden出生於一八七一年，存活在世不足五十歲。她與家人住在Warwickshire 的Olton的小村落裡，在這裡，她「繪」就了這本書，紀錄了一九○六那一年的四季更迭。書中繪圖固然出自她的手筆，文字也由她親手仔細寫成，有她鍾情的詩句、個人的思緒、家鄉郊野的自然觀察手記，以及她行旅英格蘭、蘇格蘭等地的遊記。書中色彩繽紛的飛鳥、蝴蝶、蜜蜂、昆蟲，和一草一木，無不具現了她對自然的喜愛、細心的觀察與深刻的情感。（購於倫敦）

Nature Companion。John Harvey, Keith Alexander & David Russell。Illustration by Sandra Fernandez。DK，1990。
英國全國託管協會（The National Trust）始創於一八九五年，旨在保護並開放給民眾參觀具有歷史、建築藝術價值的建築，以及自然名勝。本書以該協會名下超過一百五十個自然景觀為本，介紹十種動植物的棲地和產地，斷崖和岩岸、湖和河、山地和高沼地、低海拔荒原、溫帶草木區……以圖文對照的方式表現該景觀所孕育的花草、鳥獸、昆蟲、水族。插畫家在學即專攻自然繪圖，於形象的掌握、藝術審美的拿捏，遊刃有餘，顏彩使用得心應手，未著色而保留鉛筆線條的局部，更襯托得有型有款。（購於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