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中央大學性／別研究室性解放網頁內所刊載的動物戀網頁引起了一陣網路媒體、報章雜誌的沸沸湯湯，人獸交與動物戀的議題突然之間遭遇到了社會前所未有的關注，何春蕤與其所帶領的性／別研究室與性解放路線也再一次的引爆／挑釁了一般「常民大眾」的感官。婦女／兒童團體憤怒的感覺被侵犯、傷害，受傷的程度到了非得逼迫教育部或有關當局強制關閉、抹除、懲罰、消滅那個邪惡網頁與所有相關論述的地步，此般關於受創心靈的宣稱與發言卻在一個模糊而曖昧的「保護主義」修辭下說不明白究竟被侵犯或傷害的其實是什麼，而那個應該成為受傷主體的「兒童與青少年」既然永遠不能為自己說話，那個傷口的「究竟」便終於成為一個看不清的黑盒子，成為一切殺伐的理由，「色情與學術」的分野也就順當的成為一道劃分性道德的敵我意識、最方便的檄文宣告。

我不太明白是什麼使得這樣一個「議題」炒到最後變成看不見議題，只看到了一個在各種輿論與批評聲浪中不斷被放大的人（聲討、譴責、懲戒、處分；枉顧社會成本、枉顧作為公眾人物的道德責任；他是否變態，也許不適任教師）──其實也許很多人沒注意到，這個議題本身可以很有趣：首先是我們被迫又經歷了一次「色情與言論自由」的古老爭議，再度必須面對一個反色情的女性主義基調：反覆強調、認定色情注定是暴力的一種形式，這種暴力也許體現於諸如堅信色情影片裡的女主角總是被迫而非自願的、也許體現於觀看色情影片的女人總是必須感到被羞辱、也許體現於報紙社會版一次次出現新的強暴犯，而這些強暴行為與色情影片中所描繪的暴力情景多麼類似。當我們看到圖片中被插入的女人／兒童／動物，我們的驚惶不安總是又重新被燃起一次，以至於我們幾乎無法面對也無法思考網路上據稱是由女性愛用者執筆的「如何與狗安全的性交」，或者一張一張「素人自拍」裡面笑容燦爛的年輕女性（當然你可以再一次認定這些女性的笑容一定是假的，或者被迫、或者出自於已經被毒害與扭曲的變態心靈）。

一個有趣的事實是：我們確確實實的正活在一個「正義曖昧」的年代，在這個年代裡所有過去可以有效判分施暴／受害者的標準都在不斷的模糊逸散，過去慘絕人寰的、被挾持逼迫的、含著眼淚賣淫的血淚故事被今天媒體上的援交大學生、西門町辣妹、染金髮穿肚兜的檳榔西施所取代；過去因被強拍裸照而任人予取予求、恐嚇勒索的悲情女子搖身一變成了驍勇善戰的自拍女王與素人皇后，她不再需要我們拯救她於水火，她需要的是「不受檢警與婦女團體迫害」的發表空間。

「正義曖昧」的年代就這樣使得一個漏洞百出的救援／保護意識顯得可笑荒唐、大而無當，而曖昧的正義界線使我們必須思索與容受的，其實正應當是那「無法確定敵人」的痛苦與擺盪。「真理政權」的有效性逐漸凋零，而目前的事態所顯示的那「保護團體」對於撲殺曖昧、撲殺辯論、消滅對話可能的殺伐熱情，卻使我困惑於一個比「色情」更嚴肅沉重的課題。


原載台灣立報性別版
2003/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