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3-25 11:24:09淫妲三代

雌˙性行為不檢

朋友描述給我聽她在影展電影裡看到的,莫妮卡˙楚特鏡頭下的女人:做過妓女、當過脫衣舞孃、最後在大學裡當教授的女人;裡面最震撼她的一句話是:「但即使是我站在大學裡的講台上,也不如我濃妝豔抹的在脫衣舞酒店的舞台上感到有力量。」

「舞台」的場域給人的權力感是不消說的,但後來我經常在日常生活中檢視這句話的真確性,流行歌曲裡的「我就是喜歡短裙喜歡香水喜歡粉」的恣意宣稱,以及我所生長的時代教會我的──女人當自強──所謂自主性,那些:「要抗拒妳的美貌、切斷妳的性魅力與妳生活的關係。」的重要教條。女性身體成為女性權力實踐的重要戰場,過去我不能了解這到底有什麼好說的:「看與被看」的權力關係這樣一目了然,女性何以承受「男性凝視」而還可以不感覺到被剝奪、甚至感覺到力量?那樣的「女性主義」時代,必須穿長褲來維繫自尊、來抗拒自己的性別標籤的時代,我的高中女同學堅持跟男生一起搬桌子、另一個女生堅持上學時盤起頭髮,因為「被凝視的女性位置」使她無法專心上課。

第一次受到的「文化震撼」是這樣的:剛讀大學的我走在街上,巧遇一間年輕女拉子開的精品店,那年輕女生紮起頭髮俐落的搬弄桌子木頭櫃,一身緊緊的白色棉衣與低腰牛仔褲;裹在棉衣下面沒穿胸罩的暗色乳尖、以及乳房柔軟溫暖的形狀吸引我駐足良久,心中反覆只有一個念頭:「我也要當那樣的女生。」那樣的形象、那樣的俐落姿態,並且自在坦蕩,全不受「男性凝視」的陰影攪擾。

第一次戰戰兢兢的實踐,發生在大學校園裡一門不分年級、修課人數特多的必修課堂,我下定決心穿了一件無肩帶小可愛與一件短至大腿根的小熱褲出現,在上學的路途上努力想要走出一個理直氣壯的姿勢,卻一路在含意不確定的目光中越走越氣弱,直到進了教室的門,在門邊的女同學抬起眼瞬間出現的驚喜表情、興奮的給了我一個大拇指,卻使我突然明瞭:賣弄性感,也是戰鬥的一部份。

後來我也去看了影展,莫妮卡˙楚特故事中的女人都展現著這樣的力量:性的力量;性感,就很powerful。──那與我們在左派女性論述經典中女人做了幾千年的性奴隸截然不同的經驗圖景:女人,行為不檢。男人說他看不懂:力量在哪裡?誰被攻擊了?我語塞良久,直到有一日我遇見開賓士的、嚼檳榔的男人威脅著要打我;直到有一日我讀到英國發明迷你裙的瑪莉官遭受英國紳士憤怒的集結,以手杖敲擊她擺設迷你裙的透明櫥窗表示憤怒;直到我看到史瓦濟蘭政府以當街剝光作為懲戒、威脅女人不准穿長褲;直到我知道了更多事情,年輕的回教世界女性以口紅為對抗、以短頭巾下露出的卷曲秀法為對抗。性感關乎她們的身體,慘烈的程度,甚至要以她們的生命為代償──我幡然醒悟所謂性感的力量:身體,就是戰場!

今年三八婦女節,在台北市政府舉辦的婦女人身安全反偷拍有獎徵答活動中,還有一則「防治偷拍的有效辦法便是少穿迷你裙」的標準答案;我們的政府官員、黎民百姓仍然沉默的合力防堵女人的性感,用暴力、或者潛在暴力危險作為恐嚇。

性感,就是戰鬥。力量來自於、也就展現於我與諸多女人,拒受禁錮的身體之上。



原載台灣立報性別版
2003/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