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八月十七日 連環巴掌、傷痛悠長

除了小胖和至中，淡高*中就數瑜君跟我最好。不過，今天發生了一件讓我很尷尬的事。我很想對她好，卻實在無法給予她所期待的回應。

瑜君是我的鄰居也是師姐，她的眼睛大又亮、眉毛很濃、笑起上來好親切，班中不少男生（包括小胖）也是她的fans，又號稱「學弟殺手」。

因為鄰居的關係，從國中開始我們就約好每天一起上課，先坐小艇橫橫越淡水河，然後再去文化那邊買個阿給*（呵，只有觀光客才會光顧捷運站旁邊那些吧！），邊走邊吃邊說話，聽到鐘聲響起來就握著手跑到校門。她很照顧我，讓班裡許多男生都超羨慕我，也聽說女生因而都認定我只是瑜君的擁戴者而很少接近我，也好啦！省卻許多麻煩。

不過今天真的好混亂，都怪凝影，有事沒事幹嘛在學校等我？不，不是瑜君起乩拉我去廁所也不會被看到。不，都是林導，好端端的暑天硬要替數學不及格的人補習。算術了不起啊？我爸抓這麼多年魚就沒用過因式分解算多少公斤。

好，得把事情說清楚點，好等自己能好好跟康凝影解釋。屁啦？甚麼解釋不解釋，是說清楚。

要清楚的話，得由昨天黃昏開始，我帶凝影吃過阿給再送她回花間水岸，剛好遇見了瑜君，她知道我明天要上那爛輔導課就約好一起上學，凝影那晚跟我道別後卻沒回頭看我就走了，可能是甚麼發飆的預兆。

今早瑜君和我便一如既往地早上八時出門，走在路上，平日我們總會說點甚麼來著，可是這個早晨忽爾，很沈默。我既沒有甚麼話要說，她也好安靜，氣氛就這樣凝住，搭上小艇時，她忽然問：「昨天跟你一起的女生是誰？你們在談戀愛嗎？」

「她叫康凝影，是陳婆婆在香港的孫女啦！才回來渡一下年假，那會跟我談戀愛啊？」

「那就最好，不然看我怎揍你。」

「揍我幹嘛？我談戀愛干妳甚麼事？」

「當然干我事啦，笨蛋！」

接一來，我總覺得我應該問些甚麼，卻欲言又止，話題就這樣打住了。然後我們如常走到文化亞給那條上坡路，今天她靠得有點近，手常常有意無意地碰到，雙方都說不出話來打破這種曖昧的尷尬，很是別扭。

到阿給的招牌時，我說了昨天有帶凝影來買，她吃得很歡喜。瑜君卻突然說沒胃口，調頭走了。

女孩子怎麼都如此情緒化呢？搞不懂，接下來更傻眼！

以前上課超懶惰，但每每跟凝影談到學業問題，她又總是板起認真嚴肅的臉，直把課業等同了未來，害我也不得不卯起來專心聽林導說甚麼鬼東西。

當小胖在綺夢中乍醒看到我在抄筆記時大喊出來，並形容此為比「掘到恐龍化石」更勁爆的發現。大家哄堂大笑後，更糟的是林導竟走來摸我的頭叫我加油，讓一向以陽光冒險少年為形象的我在出班面前整個遜掉了，路飛*哪會認真唸書呀？全都是康凝影害的，想著放學一定要找她好好算帳！

一下課大夥急不及待搶出班房門外，一頓卻都回頭對我竊笑，人群擠出了氣沖沖的瑜君，她拉起我的手，在眾目睽睽下步過走廊、上樓梯、到四樓的男廁、她拉了我進去，整個過程我作不了一點反應。最後從洗盥盆上方的鏡，才看到了自己的傻眼。

「你為甚麼要跟她吃亞給？」

「為甚麼為甚麼？因為亞給好吃呀。」

「海天嵐，你是腦袋少條筋啊？你怎麼都不知道我喜歡你，你怎麼都不知道十年來我都只會跟你吃亞給啊！」

我沒有望鏡子，但還是很清楚自己是完完全全地愣住了，只能硬生生地吐出：「對不起。」

「拍！」一下巴掌落在左頰：「十年了，對不起？我要的不是對不起！」凌厲的眼神把我刺穿，我低下頭，感覺著她的離開，清晰地感受到，屬於自己的某部份被黑洞似的物件暴烈的扯走了。

以後，就要習慣一個人上學的日子，我想。

如果事件發生在幾個月前，也許巴掌會換成擁抱，但事到如今，我的心卻不容許我這樣做了。

洗把臉，撥弄著前蔭擋住掌印，用兩隻手指撐著嘴角，決定要在凝影面前裝作若無其事。下樓，看到，原來康凝影一直在等我，眼睛被紅筋網住，兩個拳頭就握著，我還是鼓起勇氣地說：「我今天帶妳去逛一下漁人碼頭吧。」

她的拳頭握得更緊，整個眼眸都通紅，讓我第一次看到，激動的她：「你一直以來，只是在耍我吧？」

「甚麼耍妳？妳在說甚麼？」再一次，搞不懂！

「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為甚麼連你也要傷害我？」我朝著她的手指的方向，是那個洗手間，她看到了一切，但卻是為著甚麼激動呢？

不管怎樣，但凝影好像十分氣我來著，再不願意也只好先撥開頭髮，展示我的無辜：「嘿，我才是受害者，妳看。」

「拍！」在同一位置印上的巴掌，力度是更大，但驚愕的感覺蓋過一切。

康凝影轉身，狂奔，我一臉惘然，特別是左邊臉很燙。我很想追過去，但想不到追到了要說些甚麼，我的心好混亂，腳像被釘子壓倒在地上，不能彈動。

「我說過不會再哭的。不要跟著我，我這輩子也不要再看到你！」她越來越用力喊、聲音卻隨著距離越來越小。

現在寫了下來，我才知道，我的心也從那一刻，越來越空洞，被寂寞和內疚一大口一大口地掏空。而且，到現在還沒法停止……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呢？或者，是我做錯了甚麼嗎？有沒有人能告訴我？

*淡高：淡水高中
阿給：淡水著名小吃，用原隻豆腐包著厚厚的粉絲，上面鋪著美味的醬料
路飛：著名漫畫《海賊王》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