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一個蘊釀了好久的題目。

活了二十個年頭，一直以為自己擁有很多很多東西：過去的每一段回憶、家庭、朋友、知識、姿色、財富、衣裝、收過的禮物……同時也背負許多：失意的經歷、在親人病老死前未能相伴、外型上的缺陷、心裡久久無法平伏的悔疚、無法再純粹的遺憾……

背負這麼多，固然很累；但其實就算只是擁有，也是很累，疲累在於想時刻保證所有得到保障。而現代我們都擁有許多不同方面的責任，同時兼任兒女、情人、學生、員工、朋友的角色，又要展望未來，追著永遠無法接近的時間表狂跑。光是想像，就已經好累好累，捧著一大堆的沈重，到底要怎麼走得輕鬆呢？

但我們一直誤會了，所擁有的，不是一個甚麼龐然大物，不是立體、不是一塊一面甚麼，就連一條線也不是，就只有一點：此時此刻。

以為擁有的：過去的回憶總會從氣味、環境、地點、時間、甚至是人物一點點地流失；家人、朋友、情人，每個都是獨立的個體，而感情從來都是幻變的東西，沒有人屬於任何人，正如我們也不是從屬於父母一樣；知識會遺忘、姿色會褪去、財富身外物、衣裝穿不上心間、禮物的驚喜只有收到一刻能享受。

以為背負的：經歷已聚合、去蕪存菁成現在的自己；生死遺憾是當時的選擇，追不回，只能從中學懂珍惜；覺得外型有缺陷，總是因為對內在不夠自信；悔疚有屁用？雙方都還活著就要趕快補救！無法再純粹，是因為迷失了信念，因為信念被太多過去糾纏。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我們活著的世界，叫現在！

中國古聖人常常搖著頭說：「飲水思源。」、「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居安思危。」、「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一大堆思前想後、傷春悲秋、兩處閒愁不是不對，但，很難快樂，而且總是在庸人自擾，借景抒情、托付遠志，卻總不見有幾個寄托的大詩人踏踏實實實踐大志，幹一番救國救民的事。沒錯，岳飛、王安石是例外，但捨他們其誰？

一個真真正正有遠志、努力實幹的英雄，才沒時間唉聲歎氣、怨天尤人，他們把握住自己每一刻所擁有的權力和精力，為百姓做事，為改善國家努力。

不是質疑我國的文化精神，而是如果可以，我們為甚麼不能用一個更積極正面的態度來面對這麼短促的人生？讀過日本文學的應該會特別強烈感受到，無論是《失樂園》、《假面的告白》、《挪威的森林》的經典，還是小品散文，都彌漫著對捕捉「此時此刻」的強調，即使再在悲哀沈溺，卻是真正感受每個時刻的悲痛與快樂，不太回首過去，亦無遠觀未來。

當然，這樣的價值觀並不完全，在真正的此時此刻中，悲傷是不必要的，後文將會詳述，先得談談過去與未來之輕。

對於過去，選擇沈迷在已完成的快樂與哀愁都是沒意義的。沈迷在哀愁不肯自救自是愚不可及；沈迷在過往歡樂，微笑一下，張開眼睛看到歡樂失去了又閉上眼睛，除了自欺欺人還可能是甚麼？

這卻不等於過去沒有意義，而且過去的傷痕還特別有意義，因為沒有黑暗，我們永遠不知道甚麼叫光明。從痛苦中領略幸福（如一公升的眼淚）、失去過後學懂珍惜、以恨去印證愛，我們都是這樣走過來，而變得成熟的。

所以，過去的意義並不在於其回憶裡的點滴甘與苦，而是在於它所讓我們懂得的種種，聚合凝固，繼而建構成此時此刻我們的思想與價值觀。

至於未來，二十年華看似年輕，但人生不過三、四個二十年吧？況復我們的地球越來越糟糕、溫室效應冰川融化、核戰恐怖主義禽流感又在醞釀甚麼的，未來越來越不清楚，也無法掌握到。有天我在捷運中，看著列車中打瞌睡的老人家、打電話的中年人、打電玩的青少年，忽爾想起這車廂中這群人，在十年後、二十年後會變成怎樣呢？或者三十年後、四十年後，又會有多少人剩下來？一切都不能預測，很多人說未來是靠今天的努力拚回來的。這只是事實的一部份吧？人是互為影響的，每個大趨勢、甚至小潮流、或是親朋的生離死別、個人的際遇順逆，都影響著人的變化。

未來，永遠超越人力所能預測的範圍，斷想不出來的。想起占卜、星相、風水、紫微斗數一大堆嗎？其實，很蠢。人人明明擁有絕對的自由，你這一秒要生要死要愛要恨要工作要花錢要派對要孤獨，全部都可以選擇，卻還是有人會相信每個人都是活在絕對的命運之下。或者可說是由性格或經歷衍生一連串可以預計的選擇，造成世界相同的回饋，在不同際遇下仍形成一致的命運，但選擇與命運決不能本末倒置。

因此，展望遙遠的未來本是冗長而一定有偏差的過程，百分之九十幾是在浪費時間（專業的自然科學家、天生有第六感者例外）、但如果說未來因其不可知性而沒有意義卻亦太武斷。憧憬未來令人生有所希望、為未來定下目標也是為現在找方向的路徑。人因夢想而偉大，敢於追夢是永不會後悔的，但追夢也要先敢於夢想未來。空想只浪費光陰，將夢想一步步實踐才是活在當下。

因此悲傷在此時此刻，是不必要的。試想想我們所能擁有和把握的，只有瞬間的一點，但這一點卻是絕對的全部。如果我們不能享受此時此刻，也就等於無法享受生命的一切。換個角度來說，我們只有一點東西，卻可以做出無限可能性的選擇與努力，這是多麼奇妙的輕盈？隨時跑得起、跳得起、愛得起，憑著過去所累積的經驗和知識，探索著無窮的可能，活在每一個時光，是一件多麼爽的事情？這就正正是我們在享用的人生，就如Spencer Johnson 寫的《The Present》。現在，就是最好的禮物；能活著，就是額外獎賞。

當然，去除悲天憫人、沈溺過去、迷失未來的自尋煩惱，還是會有真正的悲慟，如親人離世、永別摯愛、信念破滅，又該如何面對？

心靈經典《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有這麼一段：『只有當你全心投入這些情緒，讓整個人沒入其中，完完全全體驗到它。你就知道甚麼是痛苦，你就知道甚麼是愛，你就知道甚麼是悲傷。唯有如此你才能說：「很好，我體驗了這個情緒，我認出了這個情緒，現在我要從中脫身。」』

悲傷真正的意義並不是為了讓你的人生變得可笑，而是要讓你從痛苦中得到領悟，認清世界上只有甚麼才值得你心動、心痛、著緊的。活在充滿選擇的商業世界，人很容易迷失，悲傷不只能讓人心痛欲絕，更可以洗滌清明人的心靈。

只擁有一點，也讓世界變得很平等，每個人所把握的都一樣，沒有甚麼好自卑或驕傲的。而也因只有這一點，我們要處理的事並不是時間表上排山倒海的東西、更不是別人所加於身上的責任和要求，我們唯一要做的只是朝著心之方向，踏踏實實、專注地把眼下的事情完滿完成。過去是由一連串的事件組成，未來則由一連串的未知推演，而此時此刻則只有一點，一件事情，卻是我們在無數事件中惟一能夠把握的。


過去早已凝固，未來無從澺測，但只要能活好每個此時此刻，懷著決心與希望完成每一件當下的事，便能讓過去無悔、對未來無懼。

也許已變成老生常談，但卻也是筆者最希望分享的一套人生觀，此時此刻，希望你們能夠從中得到一點解脫。無論經歷著痛苦或甜美，人生都是一段最值得好好享受的精彩旅程，請不要徒然浪費，珍惜每一個，此時此刻。（海）

《此時此刻》

「我把給你的愛，留到此時此刻。」

這一封信，收件人是我，寄件人是你。內容只有這一句，沒有多餘的詞語和陳腔濫調。寥寥數字，然而重點卻是，日期，已經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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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我只能夠說抱歉，因為我，是你的錯愛。老實說，有句話跟你說了很多遍，「我不愛你。」

你總是默默的，在我附近，保護我，擔心我。你說你不要我付出，只是我接受，接受你對我的好。

愛寫信的你，不時把你的情，放進我的信箱內：

「此時此刻，你在做什麼？看書、看電視或是在玩電腦？在傷心、快樂還是思念？
此時的我，正在做的，是掛念你的安好。

此時此刻，你在想什麼？想東、想西也好，請不要想起我。旁人在道帶點愚蠢的單戀，只會讓你煩惱。讓你知道，我在想念你，是希望有一日，換你關心我安好。所以請你，暫時容忍我任性的要求，我只要單方面對你的愛，不要給你無謂的煩憂。

此時此刻，你想要問我什麼嗎？問我自以為的深情，你認為的錯愛，抑或是問道，到底我愛你什麼？

我喜歡的，愛上的，痴戀的，是你每一個，此時此刻。」

若問我感動嗎？當然！若問我會否在不知不覺，日久生情下喜歡你？卻是只有一個答案：不會。感人的，讓人感動，只能感激、感慨，不能動感情。愛情不是所有都是理所當然的，任你怎用心追求，難道得如童話故事一樣，我要接受，我會愛上你嗎？不是的，自己的選擇心知肚明，無論你怎麼好，也不是我那杯茶。我唯有逃避，裝作不懂，難道真的要我接受？那樣的我太自私了，享受了你的好，令你有所誤會，對我作出期待，這是不對的。

「請你不要對我有所期望了。我們也沒可能成為朋友的，到頭來，剩下的日子，我們都會受傷，尤其是你。」面對面的跟你說，你一怔，深呼吸，從口袋中拿出紙和筆。你在紙上寫上那一句話，遞給我，說：「我對你的愛，就像這一封信，看起來是那麼輕，那麼純白，只有幾個字，那麼簡單；而事實上在我的心深處，這份愛的重量已是不可考，把它丟進深海，它迅速下沉，被埋在海床下。可是我不捨得，拋下這份愛……別誤會，是一廂情願的我個人的問題，與人無尤。它已住在心內，狠狠的壓著我的心臟，我喘不到氣，已是無能為力。」

你轉過身去，又說：「這張紙，請你……答應深愛你的人，最後一個無理的要求，請你，放在身邊，難過的時候，就看看它，它會告訴你，我仍然存在。直到有一天，我把一封一模一樣，寫上日期的信交給你的時候，抱歉，請你丟了它吧！……」

男兒流血不流淚，我寧願你，把傷心哭出來。

「……相信我，到時我，已經忘記這份愛。由此時，此刻開始，在這兒，我發誓，會努力嘗試忘記你的。」

「請你，也答應我的要求吧！」我說，你有點驚訝，「我很害怕，那一天的你會變了樣，變得無情。所以，我請你，繼續相信愛，直到永遠。因為，那才是我認識的你。只要相信，你心中所愛的天使，就會降臨在你面前。」

你的微笑那麼苦，那麼澀。被你割傷了，這是我應得的報應，只因，我傷你太深了。

我打開愛我的你，最後寫的這封信。收件人是我的名字，寄件人當然是你。它正如你所說，很簡單，很純白。留白了九成，內容只有一句：

「我把給你的愛，留到此時此刻。」

沒有日期，你的意思我已明瞭。直到我收到你另一封一模一樣的信，那一天，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了。

對，我將會收到來自你的信，不是「愛我的你」，是「你」，不愛我的你第一封寫給我的信。我都知道了，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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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一封信，無情的躺在我的信箱。那種心痛和傷感，獨我一人承受了。這是不知何來的憂傷襲擊，然而我不後悔，因為我，心底的謎團、烏雲因這封信而驅散——沒錯，此時此刻，還是過去那時那刻，我都不愛你。

(完)

/ 我給自己的痴情寫上限期，時間到了，我就不愛你。然而那天是幾號，此時此刻的我，也不清楚，所以對你的愛情，那個放日期的位置，只能留空。
哪一天日期被寫上，那份情感，同時會被寫上句號。這是我們之間，最後的回憶了。/

(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