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1-28 03:08:55Blanche

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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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王家衛電影《一代宗師》,戲裡說的是亂世兒女,說的是流亡,說的是各武學流派。這些都是「葉」,劇裡「葉裡藏花」這詞出現五次以上,那「花」是什麼呢?

 

「功夫二字,一橫一豎,錯的,躺下,站著的才有資格說話。」開場的第一句話。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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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朝偉飾演的葉問跟章子怡飾演的宮二恰成對比。宮二剛烈、愛面子,如其所言,她要爭的是朝夕,她這輩子沒輸過,為報父仇,她信守諾言不嫁人、不留後、不傳藝,下場是孤獨而終。葉問懂得藏鋒,在金樓比武時明明宮二勝之不武,他還是給她面子;面對家產遭日本鬼子侵占,他放下身段去取金樓的殘羹剩菜給家人裹腹;面對生活的磨難,他一一接受了,最後落地香港,傳承詠春拳,圓滿了習武之人的三個境界「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武」字面亦即「止戈為武」,《孫子兵法》說最上乘的戰略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不戰不是投降的意思,而是用智力去避免濺血。王家衛將武術拍得好美,戲裡最斯文的較量,是金樓裡宮寶森與葉問的分餅戲

               葉問與宮老爺對決的一場分餅戲,葉問先出右手向上攤,再出左手向下攤,兩招都是武學功架,前者叫陽手,亦作「慈悲」,只傷人;後者叫陰手,會殺人,要「超渡」。葉問使兩招也不得要領,最終用了詠春的「聽橋」,就是順着對方的動作游走,結果成功將餅撕開。這是導演借武術去側寫人生態度。

 

宮羽田說「人活一世,有的活成了面子,有的活成了裡子,能耐是其次的,都是時勢使然。」葉問是時勢造出來的英雄,光榮一瞬,在日本侵華後,一夕間掉到泥裡,劇裡旁白交代葉問二女饑饉而死。想起杜甫的詩,改為:英雄何足論,不得收骨肉。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武林、門派在國破家亡時,都顯得荒謬、不合時宜。武功第一又怎樣?家人都保全不了。宮二維持了不敗的紀錄,卻贏不了自己,掛牌醫生選擇抽大煙活在過去,終至香消玉殞。

 

宮二真美,美在她的純粹,美在她的不合時宜。

宮二的台詞「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是佛教因果論,《沉思錄(The Meditations)》也說過意思相近的句子

Whatever may happen to thee, it was prepared for thee from all eternity; and the implication of causes was from eternity spinning the thread of thy being, and of that which is incident to it.

 

相信不同年紀看《一代宗師》會有不同的體悟,我感觸最深的不在政治、武打、感情戲,而是「功夫二字,一橫一豎,錯的,躺下,站著的才有資格說話。」道盡了人生,人生比氣長,眼光要放遠。躺下了,注定被人遺忘,什麼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