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9-01 14:32:09。相信。希望。

屬於我的私密時間

我一直作著各種奇怪的夢、現實生活中的我真的很難想像「怎麼會這樣」的夢,夢讓我看見我不願承認的自己。

不願承認現實中的我有這樣的根性。

原來,我也還是很焦慮。

我還常常夢見自己和一大堆人坐在高中教室裡,老師叫到我的名字,要我默書,我怎樣也記不得,張口結舌,像個啞巴。或是,別人拿著筆,沙沙沙沙的寫著考卷,而我一題都不會,只想告訴監考老師,我不該在這一班的。

夢見趕不上火車。撥不通電話。錯過了搭機日期。到了與朋友約定的地點,等無人,踱來踱去。迷路問路,路人嬉皮笑臉,根本沒聽見我說的是什麼。

這樣的夢,出自於內心的焦急。我原是個怕份內的事做不好的人,雖然喜歡自以為瀟灑的說,這,簡單,隨便混吧,其實,一點兒也沒有那麼輕鬆如意。這種夢提醒我,我的日程表又排得太重,需要空檔休息。

有時是做了自己不願做的事、待在不願待的環境中,或勉強了自己。有一大段時間,真是人生最慘澹的時期,我一直看見自己在一個不容轉身的電梯,像一個棺材盒子的電梯快速往下掉,周遭一片黑暗,身體不由自己;又夢到不知怎的被刺扎了滿手,一根一根拔不盡,夢裡清清楚楚的傳達了那種痛,與驚恐。

當時並不曉得,為什麼會作這種自虐的夢。後來雨過天青,才明白當時,是因強迫自己和不愛的人繼續磨蹭日子,天地一片黑暗。喘過氣來之後,才明白過去的苦。夢其實是觀音手上的楊柳露,在一滴一滴提醒:你不愛這人;這個工作不適合你;這環境令你窒息。那是來自意識的訊息,可是醒來後的人未必是比較清醒的,全心以為,這樣下去沒什麼不好,撐下去吧。

夢總是比我的理性思考先知道。

夢也比我明白我的真實情緒。我必須坦承,當一個文明的現代人,想要證明自己的EQ滿高,又要與眾人應對進退,又還有些「面子」問題,情緒上通常是很壓抑的。壓抑過頭,我便在夢中看到自己潑婦罵街、大聲斥駁那些我以為我已經原諒的人。

好情人、爛情人,雖然結局都是分了手,但夢中我的反應絕對判然兩極。我想,現實中我大概會一視同仁的對分手的人說:祝你過得比我好,謝謝你曾經愛我……嘿,虛偽至極!我在夢中並沒這麼好涵養。夢見捨不得分手,或日後認為辜負了大錯特錯的那個人,夢醒仍想閉著眼回憶:他夢中的眼睛可還對我有情意?夢見其實沒打從心裡愛過,或送給我不愉快回憶的人,夢中的我如老鼠閃躲,死也不見,不然就是見面也不願相認,想踹他一腳……我應該沒有暴力狂,還沒夢見自己砍他兩刀。總之,咬牙切齒。

已經沒有再出現在回憶中的人,竟常神不知鬼不覺踏進夢中來,是美夢是噩夢很分明。我想,如果我們對自己夢中的情緒多一點信任,當即明白,這段感情值不值得再存活。如果有那人出現的夢,百分之百都非美夢,這樣的感情,也許該當一口痰吐掉算了,還自己清爽。

有時我會夢見自己在一個奇幻的樂園,現實中沒看過的玩具層出不窮,醒來感覺自己吃了一夜棉花糖,那是夢的犒賞。

我也在夢中發現自己的仁慈。我想救那些從碎水族箱中隨水流出的魚,想醫一隻沒了氣息的鳥或貓。記得有一次朋友約我釣魚(當然在夢中),走到水塘前,發現水塘很小,釣餌放下去,魚根本跑不掉,我握住他的釣竿說,算了吧,欺負人家,勝之不武!

夢,美夢噩夢白日夢,都是我獨享的私密時間。

記得有一次在同學會中遇到一個老同學,我隨口問她,最近在做什麼?她說她在上某種補習班,也許是練瑜伽吧,因為她想睡少一點。她振振有辭的告訴我:「喏,如果妳一天睡八個小時,一輩子就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床上,如果妳活七十歲,你就睡了二十三年以上!多可怕啊?」

乍聽之下,覺得睡二十三年的「感覺」真的很可怕。可是,如果我們每天多了三分之一的時間,該用來做什麼?有比睡覺更好的事嗎?如果我每天有二十個小時,或二十四個小時清醒,那麼,即使我把從睡覺扣掉的時間拿來玩樂,我也只會把自己想成一隻在轉籠裡跑來跑去、疲累不堪的松鼠。

和朋友們一起旅行時,我常婉拒夜生活,因為我的生理時鐘告訴我,我很累了寧願夢周公。有個朋友看不過去,丟給我一句很幽默的話,他說:

生前何必多睡?死後必定長眠!

管他以後?我寧享受當下片刻。失眠過的人,方知那種昏昏欲睡、世間繁華一切都不要的感覺真棒!

曾有個樂癡問鋼琴家魯賓斯坦(A. Rubinstein):你如何將鋼琴的音色處理得這麼超凡入聖?

魯賓斯坦只是笑了笑說:

我的彈奏技巧並不比別人好。不過,「停頓」,是藝術的精華所在。

生活畢竟需要停頓。睡眠與夢,是停頓,是尋常難得的私密時間,縱有意識的七情六欲來紛擾,也無人瞧見。

全文摘自--吳淡如 心靈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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