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13 22:46:49台北光點
林中斌：薄熙來地震後露出的潛流
＊聯合報╱林中斌 2012.04.11
三月十五日，一度紅遍半邊天的前中共重慶市委書記突遭解職，昨日更證實已遭停止政治局委員職務，立案調查。薄熙來垮台的消息震動世界，也震碎了一些觀察家們原有的看法，其中至少四項需要修補。
一、薄熙來「唱紅」非為理念。一九六六年，毛澤東發動的文化大革命。薄與家人被關五年，之後下鄉勞改五年。父親受酷刑，母親被紅衛兵誘捕慘死。近兩年，薄大張旗鼓推行「唱紅」—批評現在社會在胡錦濤、溫家寶領導下，貧富不均，主張回歸毛澤東時代。不少人認為薄與胡溫進行的是「左右路線之爭」，但是，誰會為理念而提倡殺死母親、刑罰父親、迫害自己的政策？薄的「唱紅」更像是挑戰中央的奪權手段。
二、胡溫不合是假象。一度盛傳胡錦濤不滿溫家寶，所以令官方媒體杯葛溫呼籲的「政治體制改革」言論。據說，兩人嫌隙種因於八六年。當時中共總書記胡耀邦將巡訪貴州，密派溫家寶先行入農村瞭解實情，以免被當地官員蒙蔽。而當時貴州黨委書記正是胡錦濤（紐約時報去年八月七日引述北京官方媒體高層）。其實，當時是胡錦濤派溫下鄉密訪（紐時網路版事後更正）。近年來，胡錦濤內心支持政改，讓溫出面鼓吹，自居幕後。胡一向喜用「代理人」出面處理敏感問題，如對美、對台及基層選舉等。黑臉白臉，胡溫一體。為拉倒薄熙來，胡溫結合更為緊密。
三、溫家寶不是「演員」而更像「復仇王子」。溫身為總理，所倡的政改卻毫無進展，被人稱為「中國影帝」。八五年，力倡改革的共黨總書記胡耀邦，重用毫無背景的溫。之前，胡耀邦已提拔過胡錦濤，可說是小胡與溫共同的恩人「教父」。八七年一月，共黨保守大老反撲，批鬥胡耀邦五天，羞辱胡最厲的是薄一波—薄熙來之父。當時唯一仗義挺胡並頂撞鄧小平因而自己下台的是習仲勛—習近平之父。八九年四月，胡含冤而死，觸爆天安門事件。溫雖為自保不得不調適姿態，但扛胡棺木送他入土，多年來照顧胡遺孀。溫今日所呼籲的政改正是胡耀邦當年所倡，而薄熙來反改革也承繼了乃父的衣缽。薄熙來垮台，是胡錦濤、溫家寶、習近平為胡耀邦平反第一步。他們可說是共同的「復仇王子」。
四、胡習已成盟友。○七年十月，習近平內定為胡錦濤一二年接班人。報導說胡原先屬意李克強為接班人未果，因此胡習有矛盾。其實，習既不拉幫結派，又得曾慶紅力保，因而出線。曾原為江澤民「打手」，但政策建議未受江重用，而有挫折感。曾從○二年底起全力協助胡，處理軍方、香港、台灣、美國、日本等問題，貢獻極大。而胡錦濤用人「五湖四海」，包容力強。加上胡習皆有胡耀邦淵源，在倒薄過程中，胡習聯手合作。更關鍵是：內定為黨總書記的習與總理李克強已於去年十一月會面。胡雖不便出面，由李代表，意義一樣。紐時三月十九日報導稱習為「胡錦濤的盟友和繼任者」。
以上觀察對未來的意涵有三：
一、胡錦濤年底將裸退。胡與習和好，且作風有別於江澤民，無須在辭總書記後眷念留任軍委會主席兩年。
二、○九年後因內部權鬥致北京對外強硬，反使美國得利，此勢將緩和。
三、未來十年中共將開始依序平反胡耀邦、趙紫陽及天安門。
當中國祕辛撞上美領事館圍牆
＊聯合報╱社論 2012.04.13
不論薄熙來事件未來還有多少發展，胡、溫這次選擇從司法調查切入薄妻的英商謀殺案，稱得上是舉重若輕的聰明之舉：一則避開了中共宮廷權鬥的醜陋窠臼，降低反彈；二則以民眾易於理解的方式破解了「重慶模式」的左傾神話；三則為打擊「官二代」和「太子黨」的囂張腐敗立威示警。
儘管中國在經濟上已是世界工廠，但在政治上，外界要穿透它層層疊疊的權力帷幕，仍有很大的困難。這次薄熙來事件之所以能處理到這個地步，最主要因素，是王立軍帶著薄熙來的祕密投奔美國駐成都總領事館，逗留了近卅小時。這個驚天的跨界一闖，撞開了中國森森的政治內幕，迫使中共中央必須以合乎國際視聽的作法作出回應；不能真相留給了美國，而中國人民卻仍被蒙在鼓裡。
中共政治一向透明度不足，而中國社會則迷戀個人英雄，薄熙來和他的重慶神話就是在這兩種條件交互作用下造就的。在薄熙來遭免職後，坊間關於其家族淫、亂、貪的故事，已多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就算其中僅有兩成屬實，那些描述，又如何和近年炙手可熱的「唱紅打黑」英雄形象合而為一？更可怕的是，薄妻谷開來和內勤涉嫌殺人，竟能一手遮天蓋掉，逼得王立軍奔赴美國領事館尋求庇護，還出動軍警包圍領館。其間血腥凶險，較電影情節猶有過之，這豈是台灣或美國這樣的國家所能想像？
薄熙來事件夾纏了外交、政治、司法三股因素，因而清理起來更為棘手。所幸，在外交上，美國方面對此保持完全靜默，讓北京有充裕的空間和時間處理此事。從最初領事館作出「不留人」的決定，將王立軍送交北京，到事後不透露一絲風聲，不僅在在表現了歐巴馬政府的善意，更能看到美駐外人員的訓練有素及進退有方。
試想，只是美國駐成都的領事館，都能將一起可能引起兩大國外交糾紛的事件處理得進退有據，可見美方必有一套完善而有效的標準作業程序，讓駐外人員隨時遵循、通報及應變。也可見，民主政府建立起讓官員和人民可諮依循的法令與制度，絕對比仰賴少數人的英明領導或魅力更省事而有效，也更有助於維護社會的安定。這是談薄熙來事件，不能忽略的一個面向。
在政治上，薄熙來近年藉著「打黑」來擴大他的「唱紅」攻勢，不僅形式上營造了「自成一國」的氛圍，實質上也對中共的發展路線構成挑釁。不僅如此，他標榜的紅色路線，其實已遠超過「老左」或「新左」的思維，開始頌揚起文革的精神；這種非理性發展，對當前中國的發展當然是一種危險的反動。更吊詭的是，薄熙來和家人的種種浮奢、濫權作為，其實也與他高唱的左傾熱潮全然背道而馳。這個民粹迷思，若能藉王立軍事件的「闖館」衝擊將其一舉打破，恐怕也是胡錦濤、溫家寶在交班前希望完成的任務，至少，可確保兩人的十年治理成果不會一夕躍退。
薄熙來事件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內幕、要處理到什麼地步，仍需要中共中央的謹慎拿捏，這也和王立軍究竟向美方透露了多少訊息有關。事實上，若谷開來果真是英商海伍德命案的幕後主使，薄熙來知情並為之掩蓋，僅此一案，他就不可能有翻身機會。倘若他還涉及其他風紀、貪瀆問題，最好都能透過公正調查及公開審判，將真相向社會揭露，一則降低政治清算及打壓的疑慮，再則這也將是給中國上上下下一課重要的法治教育。
薄熙來傳奇的破滅，或許罪有應得；遺憾的是，那麼多人崇拜的政治英雄，竟如此不堪一擊。無論如何，這次事件給了中國政治一次反省與調整的機會，除戳破了左傾政客的虛假面目，也讓人們看到制度建立及權力制衡的重要。中共應該感謝美國在此事的不張揚，讓北京自己有機會把薄熙來的神話撞出美國領事館的圍牆。
真實的安娜與國王
＊聯合報／鐘麗慧／台北報導 2009/01/23
華裔演員周潤發飾演泰國國王的新片《安娜與國王》日前在美國首演，再度於媒體颳起《國王與我》風，好萊塢女星茱迪‧佛斯特飾演片中英國女教師安娜。前後兩部電影都是改編自一九四四年出版的瑪格麗特‧蘭登（Margaret Landon）著作《安娜與暹羅王》。
瑪格麗特‧蘭登是美國長老教會傳教士的妻子，曾在二十世紀初旅居泰國十年，返美後根據安娜的四篇文章，及她自己的泰國生活經驗寫成這本風靡西方戲劇界和影迷半世紀的《安娜與暹羅王》。
先說安娜現身說法的文章，第一篇〈在暹羅王宮的英國女教師〉發表於一八七粼年《大西洋》月刊。此時安娜已離開泰國三年，定居美國紐約。一八七二年又發表〈暹羅的閨房生活〉。
真實的安娜生於一八三一年，父親是派駐印度的英國軍人。她十八歲嫁給英軍的出納員，一八五八年守寡，育有一女一男。一八六二年到新加坡英國駐軍學校當教師。當時暹羅駐新加坡領事陳金慶（譯音）引薦她進宮，教導皇家子弟和女士英文。於是安娜把女兒送至英國寄宿學校，帶著兒子路易士赴任，月薪美金一百元。一八六七年安娜赴美國度假，就沒再回暹羅了。一八七八年隨女兒一家遷居加拿大，一九一五年因心臟病逝世於加拿大蒙特婁。
瑪格麗特‧蘭登自稱她的《安娜與暹羅王》，百分之七十五是事實，百分之二十五是根據事實虛構的。一九四六年，二十世紀福斯公司根據此書改編成黑白電影《十九世紀英國女教師的真實故事》，贏得兩座奧斯卡金像獎。一九五一年又改編成百老匯音樂劇《國王與我》，獲得東尼獎，連演三十年不輟。一九五六年二十世紀福斯公司再拍彩色片《國王與我》，就是大家熟悉的光頭尤伯連納國王，贏得五座奧斯卡金像獎，聲名大噪。
樹大招風，引起歷史學者的反駁，尤其是崇敬王室的泰國子民的不滿。早在一九四七年史密斯博士（Malcolm Smith）寫了《一位在暹羅王宮的醫師》，平衡報導安娜的敘述。一九五０年泰國王族M.R.Seni Pramoj出版論文《孟固王是立法者》，指出孟固王（King Mongkut）不是安娜描寫的專制暴君，更沒有施用火刑、粗暴虐待宮中的女人；而是第一位通曉西方文化與科技的國王，更有天文學上的成就。美國學者Alexander Grriswold也在一九六一年發表《暹羅的孟固王》，反駁安娜荒謬的捏造故事，尤其是她描寫的地牢。同年康乃爾大學出版歷史學家Abbot Low Maffat的著作《孟固，暹羅王》，也駁斥安娜敘述與史實不符之處。最顯而易見的例證是安娜離開泰國一年後，一八六八年，孟固王才逝世。可是電影中安娜卻陪在孟固王駕崩床邊，並成為新王的軍師。
儘管歷史學家指證歷歷，但九六年重編的百老匯音樂劇《國王與我》，再獲四項東尼獎。世紀末前二十世紀福斯公司三拍《安娜與國王》，勢必引起更多追索歷史真相的討論。一位泰國大學女講師恰樂詩麗（Chalermsri Chantasingh）致力還孟固王的真面目，她前往美國堪薩斯大學攻讀博士學位，論文題目就是《國王與我的美國風格：英國女教師蛻變成美國的傳奇人物》，她矢志向西方世界戳破安娜的傳奇。面對西方世界的強勢傳媒力量，可預見她將是個女唐吉訶德。
【1999-12-20/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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