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國民黨總統參選人馬英九最近選擇蕭萬長為搭檔，凸顯了這個在野黨打算把選戰主軸放在經濟，避開國家主權定位議題。蕭萬長經貿技術官僚出身，曾任行政院長，近年熱中倡議台灣與中國形成「兩岸共同市場」，儘管蕭本人宣稱中國國民黨尚未提出具體經濟政策，蕭既為馬口中「重振台灣經濟戰略的總設計師」，這個總設計師將為台灣經濟提出什麼戰略，不免令人好奇。

總設計師這一名號，台灣人很不習慣，因為它是對岸的術語。一九八○年代，中國共產黨元老薄一波先有此說，後經江澤民定調，且見諸黨的正式文件，是為「改革開放和現代化的總設計師」，成為鄧小平的讚語。馬英九喜好中共用語，這不是第一遭，前此他宣示期盼國民黨青年團像共產黨青年團一樣，培養出一個胡錦濤，招致國內非議。


■ 「How old are you?」

此番馬英九再借對岸名號封給蕭萬長，看不慣的人立即以中共「十六大笑話」回敬。由於二○○二年秋天中共十六屆全國代表大會前夕，江澤民似乎戀棧黨總書記，中國民間乃流傳笑話一則加以嘲諷。

話說當時，適值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及申辦奧運成功之後，黨中央為強化與國際接軌，於政治局開辦英語班，由江澤民授課。江為了解學員程度，在黑板上寫了一句英文：「How are you?」隨即欽點木匠出身的全國政協主席李瑞環回答，李硬著頭皮逐字翻譯曰：「怎麼—是—你？」總書記對李的直譯，當然不滿意，但亦不便發作，又寫了「How old are you?」再問，未喝洋墨水的李瑞環仍如法炮製曰：「怎麼—老—是—你？」

「十六大笑話」的背景，主要是李瑞環當時以年紀太大為由，反對江澤民連任總書記。而以「十六大笑話」回應馬之選蕭，當然是指蕭曾於二○○○年大選為連戰副手，兩人讓國民黨失去政權，且得票落居第三；曾為選民見棄的副手重作馮婦，各國甚為鮮見。不過，競逐大位畢竟是有雄心壯志者的權利，敗軍之將捲土重來，近年也有前例。就此而言，蕭萬長當然是老面孔，惟泛藍陣營即便連戰連敗的常敗選將都不止一名，蕭八年內兩度角逐大位，縱令都未如願，亦不足為奇；各方不妨以其以往政績與主張加以檢驗。


■ 閣揆經濟表現 蕭揆輸游揆

從政績看，蕭萬長一九九七年九月出任行政院長之前，公職生涯以經貿工作為主，不論見識、格局與表現，都與六年前去世的李國鼎難以相提並論。然而，李國鼎以「一個參加經濟設計老兵」自況，蕭萬長卻成為馬英九口中的「經濟戰略總設計師」，儘管是選舉語言，台灣民眾對於競逐大位者「聽其言、觀其行」，檢驗冠冕堂皇用語虛實，自屬必要。

按馬英九的說法，蕭萬長擔任行政院長，曾帶領台灣安然度過亞洲金融危機。不過，十年前台灣於這場亞洲金融風暴受創較小，究應歸功於當時李登輝總統積極介入，中央銀行總裁許遠東有所堅持，還是行政院長有效領導，現今參選人的選舉文宣仍有待事實檢視。如純就數字比較，蕭萬長擔任行政院長兩年九個月（一九九七年九月至二○○○年五月），台灣整體經濟表現未必優於政黨輪替後，游錫堃主持內閣的三年（二○○二年二月至二○○五年二月）。以經濟成長率而言，蕭內閣期間從六點五九％降為五點七五％，游內閣則自負數提升為六點一％；至於ＩＭＤ國家競爭力評比，蕭內閣從排名第十六降為二十二，游內閣自第十七升為十一。儘管如此，游錫堃從未以財經專長自居。

蕭萬長行政院長政績不甚了了，而其幹得最窩囊的，莫過於一九九九年九二一大地震之後，以院長之尊前往探訪災區，只不過吃了一碗泡麵，外加一根香蕉，竟被晚報等新聞媒體修理，指泡麵要災民燒開水，是大官「擾民」。不過，比較政績難免見仁見智，這位國民黨執政最後的行政院長，政黨輪替之後，為台灣提出的所謂經濟戰略，應是「兩岸共同市場」。蕭萬長為推倡此議，六年前成立基金會，近年且頻頻與中國互動。不過，只要略加推敲，即不難發現，「兩岸共同市場」之議充其量只是一廂情願的政經分離論述，無視台灣海峽兩岸現實，更嚴重的是這種「一個中國市場」主張，竟不免掉入中國併吞台灣的陽謀之中。

「兩岸共同市場」構想，無疑係受歐洲聯盟整合啟發。歐洲自上一世紀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從一九五○年代煤鋼共同體開始，繼之以經濟共同體及單一市場，發展成歐洲共同體及歐元，終至建立歐盟。歐洲整合，從起初六國，及今涵括二十七國；而合作領域亦從經貿擴及貨幣、外交、國防、社會福利與公民制度，設有歐洲議會、歐洲法院、歐洲中央銀行、執行委員會、部長理事會等機構，申根條約更取消了部分會員國間的邊境管制。


■ 歐洲政經統合 全出於自願

歐洲經半世紀整合，從經濟統合進而政治合作，有其重要基礎。其一是各國擁有共同價值，和平、民主、法治、尊重人權是根本，還要把這些價值落實且推及全球。更重要的，統合出自自願。建構歐洲統合的主要條約，不論一九五○年代的羅馬條約，抑或一九九○年代的馬斯垂克條約，都經參與各國國會甚至公民投票批准；有關單一貨幣、共同國防、公民制度等統合，亦容許各國基於國情考量而有不參加的自由。最應強調的是平等原則。歐盟二十七國大小不一，富庶程度有別，有德英法經濟大國，有馬爾他、盧森堡蕞爾小國，也有匈牙利等前共黨國家。但不論國家大小，在歐盟一律平等，所有立法及重要文件，均備有各國文字版本，其議決亦絕無以大欺小情事；歐洲統合多年有成，悉經此一平等而自願協商程序。

要把歐盟模式應用到台海兩岸，腦筋稍微清楚而不利慾薰心的人立可看出，這是強迫雞兔同籠的翻版。前述歐盟的基礎，舉凡平等、自願與和平民主等原則，台海彼岸一應俱缺，共產中國既未能善待自己人民，對待法輪功學員、西藏及香港尤欠缺以大事小之仁，而面臨台灣則屢屢文攻武嚇，既以飛彈威脅，毫不尊重台灣公眾選擇，且拒絕平等協商。事實如此，蕭萬長的共同市場主張，竟以虛幻的「一中各表」為前提，而其所稱直航、簽訂經貿協定、關稅貨幣同盟的「三步到位」，完全一廂情願。證諸中國連雙方金融合作監理備忘錄這種文件都不願洽簽，歐盟的模式如何應用於台海兩岸？

尤有甚者，蕭萬長起初倡議兩岸關係，對等、安全的原則尚為其所強調，近年則已噤口不提。而且，隨著中國對其所下統戰功夫愈甚，這位當年戒急用忍政策的執行辯護者，如今竟搖身批判台灣「鎖國」，絲毫無視台灣逾七成對外投資及四成出口「鎖在中國」的事實；即連中國福建擺明要掏空台灣農業及科技而設的海峽西岸經濟區，在其眼中亦成為兩岸共同市場制度規劃的起點。今是昨非，一至於此。

台灣公眾八年前以懸殊票數，拒絕這位經貿技術官僚，如今當事人自稱「舊瓶裝新酒」，打著「總設計師」旗號再度粉墨登場，眼睛雪亮的台灣人民，豈可能再接受已然向中國傾斜的這等政治人物。

＊ 盧世祥（作者是資深新聞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