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阮慶岳（實踐大學建築系副教授）


近日有建築與風水的書上市，引發我自問：風水對建築的必要性是甚麼？

其實古代的華人，很早就思考自然與人類生命之間的關係，遠自周朝就有這樣的典故可循；華人的建築觀念，也早就不以單一建築體為終極點，而是將個人起居、居室、坊里、城廓、國家，乃至於全世界宇宙，都放在一起思考。所謂的風水，其實也可以說是華人宇宙哲學的空間解釋。

華人藉由構築空間，連接人與宇宙關係的意圖，歷史文本裡跡痕歷歷，例如：「雖由人作，宛自天開」，或是「開門見南山」，都顯露出華人的生活觀與自然環境，本無絕對分野。

個體生活的空間，事實上就是宇宙運行具體而微的縮小體，人生活的空間，也應如宇宙運行般，遵守自然規律法則，對自然保持順應和諧，不干逆不挑釁的態度。

人藉由生活空間與自然宇宙架構出彼此定位的關係，確認自我位置，在遭逢人生顛跛時，較能有穩定的立足處作因應。

再回頭看現今社會，「看風水」會如此被華人廣泛接受，其實正反映出現代人的某種困境現實，例如對財富、地位的無安全感，對生活、命運的徬徨失措，對宇宙與己身關係亂離的不安，這些原本可被解決的問題，現在卻都逐漸失落，甚至可能蕩然無存。

風水師父的出現，正好填補此一大缺口。但是整個當代文明，對這種近乎「迷信」形而上玄學的領域，一直有著避而遠之的鄙夷態度，這樣態度緣起於人文與科學分家的近代文明現象，自然是可理解的；但因這些玄學不被身為知識分子的建築專業者接受，只好淪為江湖術士的沽名釣財工具。

其實我比較關切的是，為何人類仍然不斷發出對這樣「迷信」的渴求呼喚？為何建築專業者與一般人，會有這樣越來越大的觀點鴻溝？建築專業者依賴的是由知識所架構起來的理性判斷力，一般人依賴的是本能直覺的需求，兩者本當相輔相成，現在卻似乎分道揚鑣了。

這也肇因於建築專業者常以科學實證為基本態度，對以感性直覺非理性為基礎的風水，有著知識性上的不尊重，也漠視人類這樣的需求性。

風水作為一個「知識」，是不是禁得起考驗，也許尚不可知。但顯然，風水這久遠的學問，在現代華人的意識與實際層面上，依舊有著重大影響力。

如果「風水」可以對人有心靈上效用，那為甚麼不把藉由「風水」所產生的空間效果，正式且予以尊重的帶入空間設計裡？就算這樣不能令人長命發財，但如果能安心定緒，何嘗不可被考慮使用？

建築與風水能不能恢復溝通，其實也不那麼關鍵。事實上它只是具體象徵了我們這個時代，是如何對待非理性知識的態度罷了！


【2006/06/10 經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