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3-20 16:19:50石子

20。03。07

今天是祖母的尾七
从一月三十一号算起
她已经离开七七四十九天了

我后来才注意到
好像家里不论哪一辈的人
大家都叫她阿嬷 (应该是类似Mah的发音)
我和阿嬷其实不亲
那当中大概是因为母亲和她之间 和我爹的姐妹们不和的缘故
小时候比较敏感
家里的氛围因为阿嬷的到来总是会变得特别紧张
6岁时不知道怎么兴致来了
就和猪头两个到我爹的妹妹弟弟在吉隆坡文德甲的家住了一个星期
我还记得她们在我面前对我娘的指指点点
(这里奉劝各位 千万不要当小孩子小 什么都不懂)
我一直以来觉得自己立场鲜明
我是站在我娘这边的
因为这样 我总是对这个非常精明的祖母隔着一个距离看 接触
而同我爹这里的亲戚 和他们的七嘴八舌 从来都是隔得远远的
祖母有惊人的记忆力
她有四子八女 这不包括战争时代被别人领养了的一个女儿
孙子有多少人我也不太清楚
可是她呀 却记得哪个孙子的男女伴是什么样的
她眼睛还看得见的时候不曾叫错我们的名字
有一阵子 女佣说她一整夜都一直在说话
说给我爹听 爹听了想想 然后说那是几十年前这个那个的
很多事情她都记得
祖母说的是兴化话 我娘不太会说
我则要在兴化话里待一会儿热身了才比较能明白一些
所以同祖母说话 我总是觉得压力很大
一个词总要想好久 从有限的兴化话福建话到不行了就用华语
祖母以前的嗜好是看新国华语连续剧
以前小时候去到那个她和大伯同住的木屋子里
躺在她的躺椅上 她会说说戏里的主角们
虽然她理解的和戏里演得截然不同
不过我们这些孙子们从来没有纠正过她说的
既然她看的是她所理解的版本 那么就由她吧
她其实也是好奇的
大概看电视广告看多了
有一次她对我爹说 她要吃麦当劳的鱼柳包
这应该是这十年以内的事
她有糖尿 出入都靠轮椅
结果我们还是带她到购物广场买了没有mayonaise的鱼柳包
她吃了一些 有些欣慰有些满足般地把剩下的推给我们
那天出殡过后事情都办妥了
爹终于回到他的沙发
我们说着这些事情 他有点讶异地说 有吗 是吗
后来他静一静
然后说 现在阿嬷要学看英文新闻咯
(那时祖母的灵位放在我们家里)
瞻仰遗容的时候 我甚至觉得那个人不像她
在灵堂的时候 我没有太多的哀戚
在脑海里对她最鲜明的印象都在那木房子里
我和妹妹走过老屋子前两边夹着各种大伯种的花花草草的小径
在木门上嘭嘭地拍着
阿嬷阿嬷我们来咯
她提高声量说 来啦来啦 哈但这啦 笑笑地迎出来
那间房子我还非常记得
门前的花越来越嚣张
我们都喜欢坐在门前的木长凳上晃晃脚看报纸
屋子里的巨罗汉三条金龙鱼是大伯的宝贝
然后是用布盖着的储物架子
架子上的我没听它唱过的老式唱机
长廊的尽头是小电视机和两张躺椅
在左边一拐 就去到厨房
厨房里碗碟柜子里还有年代久远的蓝色鲤鱼盘子
厨房恒久明亮 因为旁边天井的关系
天井里的大陶缸里有小鱼躲在浮萍下
屋后有一棵我原本不知道的尖不辣
直到有一次爹打开后门去把那硕大的果实扛进来
后来每次看到尖不辣 我就想到木屋子后的这棵
独身的大伯去世后 爹收拾了花圃把鱼儿们卖给大伯的朋友
祖母后来就在各地子女的家轮流住一阵子
后来来到我家
她嫌我们家楼下的房间太小
于是要求住在我们单层的旧房子里 和她的女佣
爹每天早上晨运后会过去旧家看看
而自从祖母不再住在木房子里
我们再也没像从前一样回到木房子里吃团圆饭
祖母九十六岁去世
祖父祖母离开的时间相差三十年
姑姑们说那是因为祖母向祖父讨了这三十年
希望能看到她最疼爱的唯一的男孙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堂哥是唯一的男孙 直到十七年前吧)
我想他的压力应该也很大吧
祖母以前常常感慨
为什么我们这些女孙们不是男孩子呢
因为家里的女生好像书都念得很好
这个唯一的男孙书念得不怎样
那么多年没看到他
他真的已经长大成人成家了也当父亲了
可是听说接到祖母病危的消息之后他没有赶来
九十六岁的祖母的手 是白皙光滑没有任何老人斑的哟
总是在寻寻觅觅着最适合她的护肤品的猪头不禁非常感慨地说
祖母的肌肤其实比我们谁都好
娘说那是因为吃补的关系
我不常问起祖父母的事
我记得爹说祖父小时候在莆田少林室旁放牛的事
后来他来到这里应该过得不错
二战时姑姑说她们是坐着祖父的车子逃难的
后来他好像在赌博时不小心签了什么合约之类的结果身家全没了
而爹大概就是因为只念到高中毕业就没再念下去了
絮絮叨叨零零散散地说了一个下午
其实只是想
如果尾七代表着她必须离开世间到她该去的地方
那么我只想对她说 阿嬷 走好 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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