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9月7日】

一陣冷風從門縫侵入室內，涼意順著腳跟爬上身體。我睜開眼睛，以藍色為基調色的落地門帘布被侵入的風微微地吹動。從我這個角度望去，像是一個高大女子正隨著淡淡秋意搖擺身軀的裙擺。一陣風再度刮入，我才發現原來落地門並未完全闔緊，床的另一邊傳來一陣騷動。

我順勢轉身，一個高挺的鼻子映入眼簾。我盯著還有些迷矇的眼睛望著這個男人，老實說，雖然曾有過一次親密的接觸，卻沒有如此近距離的望著他過，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幸福，我希望那是因為他正睡在我的床。

我稍微移了移身子靠近，他的胸膛起伏著規律，原本我只想安靜的看著他，突然忍不住的伸出手壓上他的小鮪魚肚，我儘可能的小心希望不要吵醒他，觀察仍規律的一上一下的胸膛，我想起昨夜發生的事情。

就像他說的，沒錯，我心裡的那個人一直沒有真正離開，我以為的瀟灑和解脫，其實，只是自欺欺人。

他有些動靜，伸出了手壓著我壓在他肚上的手，與我的手五指交扣後拉向自己的胸口，我把自己的頭靠近他的胸口，接著，他吻了我的頭頂。

「不臭嗎？…我們昨天沒洗澡…」我問。
他沒有說話，我以為他其實還沒醒。幾秒之後，他用懶懶的語調說：「嗯…有一點…」

我噗哧笑了出來，起身望向他，他先是張開眼睛回應我的笑，接著又閉上眼睛貪睡。

我坐在床邊望著落地門帘布，光線把藍色基調照的像是和煦的天空，風仍持續一陣一陣輕微的滲透進只有十來坪的空間，我把小涼被往他的身體蓋上，起身，往浴室走去。

從衣櫃底層拿出在大賣場買的三件一包的毛巾，藍色的那條我正用著。當初選購的時候，原本無意，最後決定藍色、黃色和粉紅色的這包。然後很自然的抽出藍色的那條先用了，那個藍，正好跟宇傑那只衣籃的藍一模一樣。我抽出黃色那條走進浴室，從三層櫃裡找出還沒拆封新的牙刷，再把它們放在洗手台上，我刻意調整了一下它們的位置，想要讓他知道我已經幫他準備好了。

我的雙眼看起來還是有些浮腫，我在心裡笑了笑，真的失態了，本來也許可以美好的事情似乎被我搞砸了。

他沒有開口，我也沒有多說，很自然的，他在我這裡過了一夜。但什麼也沒發生，我只是在床上一直抱著他哭，他也沒說什麼安慰的話，似乎，他覺得這個問題要我自己去弄清楚。

半掩的浴室門被打開，我口中混著牙膏泡沫的水液被突然的景象逼得差點一口吞下去，他居然邊開門邊把已脫得只剩下的內褲脫下。

「哇靠~~你幹嘛？又不是沒看過？」他的態度大方。
「你最起碼通知一下，突然在人家面前脫光光，沒禮貌。」
「靠！我以為這樣可以勾引你啊…昨天晚上我們…」他欲言又止，表情帶著戲鬧。
我給了他一個苦笑，搖了搖頭走出浴室。

我往磨碎機裡倒入咖啡豆，然後再把它們倒入咖啡機，其實，從宇傑那兒把這台咖啡機帶走，卻從離開他住的地方後就沒再好好泡過一杯咖啡。

我拉開落地門帘，跟著打開落地門，天空果然蔚藍的很，陽光灑入室內，浴室裡沐浴的聲音嘩嘩響著。

我喝了一口咖啡，再抽進一口菸，往前走了幾步，這間5層樓30幾年的老公寓頂樓的視野遼闊，我探頭從頂端向下望了望，再走回落地門前，坐下前房客留下來的兩人座木椅。

他用那條黃色毛巾擦著頭，接過我遞上的另一杯咖啡，坐下我旁邊的空位。

我尷尬的笑了出來：「對不起！昨晚…我…有點亂了…」可不是，我是個沒有主見的人，前一秒我還熱情奔放的主動投懷送抱，下一秒卻因為失控拒絕了他的熱情奔放。

他悶笑了一聲沒有說話，我在腦裡一直揣測著他對昨夜的事的感受。

「還記得之前跟你提過『其實你根本不懂自己要的是什麼。』嗎？」他撇過頭望著我說。我回看了他一眼，低下頭沒有說話。

「那，你覺得我應該要什麼？」我無力的反駁。
「你要自己弄懂吧。」說完這句話，他伸出手蜷住我，我順勢倒向他的大腿。

「我對你來說是什麼？」我不確定自己想要確定什麼？只是想知道和他之間的感情到底算什麼？
「朋友啊…這不是你說的？」他的瀟灑澆了我一盆冷水，但他接著說：「一個…非常不一樣的朋友。」

我沒有立即回話，他的情深意厚，將會深深的印在我的胸膛裡。

【2002年9月21日】

我拐進熟悉的巷口，烤肉的香味更加濃烈，過了中秋，代表著天氣將漸冷。

「上來吧！」宇傑在對講機裡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興奮，背景也聽的出來他的住處正在熱鬧著，我爬上階梯，除了思考會遇到哪些人外，也想起三年前的大地震。

幾天前，宇傑來了電話，說中秋節約去他家烤肉，衝入我腦裡的第一件事，其實這一天是他的生日。很好記的原因，是因為他說大地震那天，他跟朋友正在KTV裡過生日，根本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直到整間店突然停電，掃興買單回家之後，才在計程車上的廣播聽到全台大地震的消息。

在門後面的他的笑容，說不出來是勉強？還是靦腆？我只有回給他一個同樣的笑容，畢竟，算起來，這只是分手後的第二次見面。即使我們的心情再怎麼複雜，並不合適過分表露內心的激動。

激動？再看到我在這個地方出現，他會激動嗎？我問著自己。

他把一大盤已串好的牛肉端給我，自己端著一盤也是串好的青椒，另一隻手揣著一手玻璃瓶海尼根，出發前回頭盯了一下我端著大盤的雙手，再抬頭望了望我。「是不是瘦了？」

我搖搖頭沒有回話，他笑了笑往屋後頭用來洗衣曬棉被的小陽台走去，我跟著前進，幾個大男生的聲音叫著。

我望了望那台我們合資購買的洗衣機。瞧見我出現的蛋頭熱情向我打招呼，連我和宇傑在內，九個男人。宇傑連絡我邀約的時候，我提醒他遇見了小如，會是個尷尬的場面，他跟我保證這次聚會謝絕女性。

他向其中兩個陌生臉孔介紹我，我的身分是「前愛人」，我看出其中一個人面有難色，在心裡狂笑起來。

「海尼根還是Whisky？」他問了，卻還沒等我回應就遞了一瓶海尼根給我，他知道我最愛的還是啤酒。

我始終插不上他們的話，他們三不五十提起的泡妞話題，讓我有些慶幸當初決定離開也許是對的，至少他回歸了〝正常〞的生活。

宇傑走近關心他想吃的香腸，我握著沾滿烤肉醬的刷子正刷著烤肉架上的各種食物。「小如呢？你今天怎麼安排她？」我盡量讓這句話問的大方。

我以為我的音量很小，這個問題卻引起大家的關注，似乎大家都想要知道她的下落。我有些驚訝，發生了甚麼事？

「ㄟ……香腸好了沒…等很久了ㄋㄟˋ…」蛋頭刻意避開話題。

宇傑拿起一根香腸遞給蛋頭，丟給我一個苦笑，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的意思，我索性也不追問，當作不關己事。然而，我唯一在乎的，是他過得好不好？

黃湯下肚，生理正在呼喚我該去小解。我很自然的拐進主臥室，熟悉的浴室裡散著薰衣草的香味，我笑了笑，迅速解決。

洗髮精和沐浴乳已經換了另一種牌子，這是他的習慣，尤其是洗髮精，他說要常換不同的洗髮精，頭髮才會長的漂亮。

我的臉有些通紅了，那對以前的我來說是不太可能發生的事，可能是太久沒喝的關係吧。我旋開水龍頭，沖洗雙手。

宇傑突然出現，很自然的從我身後把我抱住。我只感覺全身舒麻，索性閉起了眼睛。心裡想的「不准這樣！」卻說不出口。

「你好嗎？」我想讓自己冷靜。
「很好啊！只是很想你…」他永遠的甜言蜜語，我永遠也聽不膩。我只有用笑掩飾激動。



「今天留下來陪我。好不好？」他終於提出請求。

我轉身捧著他的臉，吻向他那我可能永遠也忘不了的溫暖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