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掀起，刺耳的聲響惱人清醒，所以小義還是開了門。

「我說過了，我不想聽！」
「如果只是朋友，難道你不願意聽聽朋友的故事嗎？除非…你心裡有鬼…」懷特帶著笑容說著，試圖改變緊張的氣氛。

小義想起這是懷特以前最喜歡逗弄自己的口吻，也笑了。於是開門。

坐下沙發，小義開了兩瓶清涼的啤酒，心平氣和地洗耳恭聽。懷特突然脫去上衣，指著後左手臂肩狎骨上一道明顯的傷疤，醜陋地像隻巨形蜈蚣攀附在仍然白皙，透著水分的皮膚上，那片曾令小義砰然心動的地方。

「小豪的傑作！」
「哇靠！怎…怎麼回事…？」小義顯得不知所措。
「說來話長….我一直告訴自己是我自己欠他的…我一直以為我們可以好好下去的。」懷特臉上露出認命的表情。


懷特深吸了口氣，娓娓道來。

「那天晚上之後的隔天在火車站口的車上，他說其實注意我很久，說我身上散發一種特殊的感覺，也說我是他第一個喜歡上的男人，他是情不自禁的，願意好好待我，我們也很有默契地對那晚發生的事，三緘其口。」

小義感覺心像被撕裂，他突然更明白地認清自己是喜歡懷特的，否則何來忌妒？

「退伍以後，因為南部找不到工作，他上台北來找我。我們開始過著像夫妻的生活，他找了幾份工作，還是一直不如意。一開始，我對一份薪水兩個人過的生活還甘之如飴，直到有一天…」懷特開始紅了眼眶。

「…有一天，他主動說要搬出去，說要自食其力不想再靠我。我本來還引以自豪，後來才知道…他…原來瞞著我認識了一個女孩，而且交往很久了…」

「被我發現之後，我哭，我鬧，無論我作什麼，都只是換來他冷淡的一句：『他媽的同性戀，你以為我真的愛你啊…別傻啦！』….」

跟上次訴說自己初戀的情況比起，懷特這次明顯地比較失控。

「當時，我本來以為跟他的關係真的已經一刀兩斷了，誰知道，原來我從正娶變成了小妾，好幾次他喝醉，或是跟那女的吵架，他還是往我這跑，…」

「其實本來就不應該這樣藕斷絲連的，只是我不忍心看他這樣難過，他缺錢的時侯，我也是一萬兩萬的給，他說找工作要有車代步，還幫他付了車子的頭期款…」

「每次來，他總說還是我對他最好，我們擁抱、親吻，然後做愛…他每次陶醉的模樣，我就是無法想像他其實愛女人…」

懷特接過小義為他點的煙，再度深吸一口氣。

「事情發生的前幾個禮拜，他一直沒來找我，其實，經過幾次的折磨，我已經訓練自己不要去吵去鬧，他沒來我這兒，除了一點點的寂寞以外，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過的地方。」

「一天，我突然接到那女人打來電話，歇斯底里的對我吼叫，罵我不要臉，要我乾脆割掉算了，說我…總之，那女人恐怕把一輩子恐怖的咒罵都用上了。我好不容易才搞懂，原來小豪和那女人住的地方，突然連續好幾天接到無聲的電話，原本那女人還以為小豪在外面胡來，逼問小豪，小豪供出我這個人…」

「…哼…要是我，我也不能接受啊！自己的男人跟另一個男人亂搞….我倒是很想看看這男人拿什麼臉跟那女人提起我，…哼..一定很下賤…哈…」懷特淚中帶笑，小義跟著苦笑，心疼他的強顏歡笑。

「接著好幾天，我幾乎每天接到女人來電用非常難堪的字眼辱罵我，甚至小豪也會跟著幫腔…罵的不外乎是對我們這種人的侮辱，那時我真的很想逃離一切，我願意放棄那男人，只求他們能饒過我…」

「我甚至開始接到恐嚇的電話，說要我出門小心一點，否則會出事…之類的…那個時候，我近乎瘋狂，也極端的害怕…」

「但日子還是要過，為了避免可能的危險，我開始努力的接團，一團接著一團，不讓自己有回家的可能，剛下飛機，在離機場比較近的幾間小旅館休息一晚，隔天再度上飛機。…」

「有一次，我還是空了幾天，不得不回家。才剛打開電燈沒多久，門鈴就響了。意料之內的意料之外，門外站著小豪和那女人，和幾個像是國中生的小混混，該發生的終究逃不過….」

「女人叫囂著要我開門，我不肯，手腳不停的發抖，又強作鎮定的說要報警。…然後小豪出聲了，他要我開門，說要跟我好好談，我開始歇斯底里，哭著解釋電話不是我打的，幾個小混混看著笑話…」懷特愈發激動，小義不得不摟著他的肩，試圖安撫他的情緒。

「硬不過小豪的脾氣，也怕打擾到鄰居，在他遣走小混混後，我還是開了門，女人二話不說，一巴掌重重的摑在我臉上….你知道嗎？小豪只在一旁看著，那個曾經說要好好對我的人，竟然眼睜睜地看著我受辱….」

「小豪用很不客氣的口問對我說：『你為什麼就是不放過我？為什麼要做這種無聊的事，你們這些娘娘腔就喜歡來這套嗎？…』，也許是心死，我不想多說，眼淚也不再流…」

「我看著女人，專注的看著她，他大聲罵我要我不要看著她，我看著女人的打扮，哼！…不愧是混不良少年的，什麼人玩什麼鳥…」

「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說了：『要不是我，你以為你會有這身地攤貨穿在身上？會有低級的胭脂抹在臉上？臭死人的香水噴在身上？別臭美了…你身上的東西，至少有一半是我的錢…你身邊這個男人用陽具換來的錢…呸….』」

「那女人啞口無言，她恐怕才突然知道唸書的重要…」倆人又笑，但其實心酸。

「接著我望向小豪，心情其實五味雜陳。『很久沒做大爺我的生意了，缺錢嗎？褲子脫下來轉幾圈我瞧瞧，心情好，我重重有賞，或是…蹲下來吸兩口我的傢伙？…』」

小義開懷大笑。

「…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狀況下，我看見小豪從口袋掏出一把蝴蝶刀，我正要轉身逃開，一陣刺骨的痛，在我背上擴散開…我只記得小豪大聲吼叫：『幹你娘勒！你這個不要臉的卡肖…幹！..』，女人拉住繼續咒罵的小豪離去，門外還不斷傳來小豪的嘶吼….」

「…還好…對門好心的鄰居發現了我，送我到醫院去。為了這傷，我在醫院躺了一個禮拜，醫生宣判傷到少許肌腱，我的左手始終不能太用力…」

「出院以後，我的老闆把我推薦給我現在的老闆，所以來了台中，所以又遇見了你…」懷特擦去眼淚，一口飲盡早已不再冰涼的啤酒。

重新調整呼吸，懷特面向小義：「這些日子以來，我發現我還是像在當兵的時候一樣愛慕著你，今天跟你說這些，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對我是怎樣的感情？」

小義低頭沉默。於是懷特起身，打算離去。

小義鼓起勇氣抱住懷特的背影，一個早就該發生的擁抱。

「這是我們之間的感情嗎？」懷特問。

「勇敢面對這段感情，我遲了兩年。」

吻。激情的吻。
小義徹底放縱自己的道德，任其在狂熱炫爛的情感旋窩裡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