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20 16:01:45水藍天

遺失在記憶的愛(有待修定版)

 腦像是一條溝,有時記憶會淹沒在它的鴻溝裡,苦尋無跡;有時在它的淺溝中會擱著些壞得不想記起的事在蕩漾招搖,使人恨之嗤嗤,無可奈何;而世界正因事情情不自禁地發生,無可奈何地結束,才變得七彩多姿。

 「不要!不要!爸,我求求你不要拿走我的記憶!」嘉萱聲淚俱下地哀求。那半明暗的房間沒有窗,沒有半點生命的氣息,只聽見金屬放蕩的笑聲。近牆邊放著一張按摩椅似的機器,把彭嘉萱牢牢地摟貼著它,一根手指般粗大的機器往她頭頂方向移去。「嘉萱,不要怪爸爸,這都是為了你好,誰叫你做了這荒唐事。」那紳士打扮的老人向身旁身穿白袍的人員示意,那根「手指」便發出如絲般幼的光線在她的頭頂拌動,她不哭了,慢慢地昏睡過去。

 傍晚,灰藍色的光線投影在嘉芮緊繃的臉上,托出一種詭異感,她戴上口罩,拉了拉身上的護士袍,喃喃地道:「全力害人院,我來了!」徜徉地走進美容院大堂的升降機按下六字─院長辦公室的樓層。

 自從她懷疑嘉萱與成輝那段記憶被刪除後,每當她看見嘉萱失魂落魄地站在窗前,時而抽噎的模樣,心裡都是一陣陣酸痛;她原以為找成輝能找出個根由,但自她姐出事那晚收過他問嘉萱消息的短訊後,便再尋他不獲,這更添她的疑問。

 經仲文宇,在城中唯一得到政府讚譽和合作的荃麗記憶美容院任職醫生的好友為她分析:城中首富彭迅博的女兒要做記憶刪除手術一定找他的院長夏至森秘密地做;這種手術分兩種:一種是永久刪除,一種是暫時刪除,而該段記憶會暫存在記憶晶片內,並存放在院長室的病人資料室內。若分析對了,她姐做的又是暫時刪除記憶手術,只要她去院長室取回那晶片便可知道箇中因由;只是疑問仍是懸掛著,不能打草驚蛇,只好著文宇安排偽裝窺探院長室─他趁與院長的助手芭蒂用膳時,乘機偷了院長室的門卡,一件護士袍和美容院的地圖予她。

 六樓像初十的月亮,近升降機處有一弧穴可看見大堂,六層樓連成的景緻好比一匹白綾,她想若看雪地會變瞎子,那這美容院應製造了不少瞎子。她依照各彎曲的走廊對比腦中的地圖,在一條較寬闊的走廊裡約一米闊的圓方形門前駐腳,她心裡有股難禁的竊喜在騷動,隨著門卡刷過門邊的保安鎖,那兩層鐵門嚓的一聲往左邊退,正當她踏進兩門間呎來闊的縫隙時,兩道玻璃門呯的一聲把她關在那裡。她的身子僵住了,只感覺到一陣寒顫從腳底急速湧上,完了。一群黑衣人,一個身穿白袍,瓜子蓉口面,手持文件夾的男子急步而至。

「快把口罩拿掉!」用槍指著她的黑衣人道:「再不說明來歷,我們就會把裡面的氧氣抽掉。」

 「彭嘉芮?!」她覺得這就是當名人女兒的壞處。那白袍男子頓刻錯愕,文件夾都花啦落地。

 當玻璃門打開,那黑衣人要把她押走之際,那白袍男人為她解圍道她是第一天來工作體驗當他的護士才引起誤會,把他們打發,她始知道他就是夏至森院長。

 他把嘉芮領進辦公室。她首次認為一道門可以接通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的房間內鋪了淺啡色地毯,左邊擱了兩個大書櫃,右邊放置按摩椅似的機器和一張電腦桌,正中窗前擺了張方形書桌,桌上排列著幾色盆栽,她認得一種是紫蘿蘭,在窗的右上方掛了個鳥籠,有兩隻不知名的雀仔在活動;她喜歡在這沉寂的空間滲透出生命的味道,但喜歡旁邊仍擱著滿腹的疑問,忽然身子一陣溫熱地貼進他的懷裡。

 「嘉芮,兩年了,我找得你好苦,也想得你好苦,你知道嗎?」

 嘉芮!既熟悉又使人惴惴然的稱呼,頓時她像被疑問綁成了石頭,她會觸動警報的疑問,他會為她解圍的疑問,她會讓他思念了兩年的疑問,就這疑問的動力使她能掙脫他。

 「你不要以為不把我送交警察就可以亂來。」聲音聽得出失措。

 「你還在生我的氣?」從她的眼神中,他看得出陌生,是隔著一光年的目光。

 「叮噹」正當他們一面惘然時,仲文宇按鈴進了來。至森坐回位子問:「什麼事?」

 「來看看這女盜客,」他憑著至森對嘉芮的歉疚,從容地牽著嘉芮的手道:「嘉芮是想取回嘉萱的記憶晶片。」

 「什麼嘉萱的記憶晶片?」至森被眼前的畫面所震懾,難道這就是他苦尋兩年的結果?回了神,疑問道。

文宇心想他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在佯裝?

 「你上星期一有沒有為嘉萱做記憶刪除手術?這答案對嘉芮,嘉萱,還有一段珍貴的感情很重要,請你要誠實地回答。」

 「珍貴的感情」夏至森像給針扎了一下,道:「我沒為嘉萱做過任何手術,到現在我已經有一年沒見過她。」

 「不是你?」

 「你認識我姐?」

至森又給針扎了一下,她竟不認識他。

 「嘉萱不可能不記得自己做過這手術。」他說。

文宇這才發覺他每天貫徹執行的行內的規矩要保留客人做過記憶手術的記憶,他怪自已大意,才讓夏至森反將了一軍,他想至森不會是正人君子,真相沒大白,他的嫌疑是脫不了的。

 「我提議為嘉萱做一次檢查,或許不是記憶刪除手術讓她失憶。」至森道。

 文宇想他在玩什麼把戲?

 「你願意幫我們?」嘉芮問。他還承諾運用他記憶協會會長的權力去查出個根由,嘉芮信他不過,只好答應當他的助手監察著。文宇覺得她送羊入虎口,她卻認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在兩年前,文宇為嘉芮做過一個永久記憶刪除手術,那段跟夏至森交往的往事使她覺得侮辱,覺得悲痛,但越不想記起,卻無可奈何地讓它在腦中重複上演。每當她問起她刪除了什麼,文宇總是用她教他的話答都是從飛翔板〈類似滑浪板,可於空中飛行的玩具〉掉下來的醜事。

 文宇把這事告訴至森,他聽後緊鎖著眉,眼盈著淚,無語而出。文宇認為有嘉芮在,夏至森都是一個失敗者,只有他是勝利的武士。

 嘉芮帶嘉萱去檢查,在大堂遇見副院長海納博士。他是至森爺爺夏易博士的愛徒,自夏博士退休後便一直幫助至森管理美容院,深得至森尊敬。他跟她們招呼微笑得有點怪異,直到檢查完方才了然。

 「這裡有一大段記憶被刪除了,而且刪除得非常精確,記憶細胞也沒有損傷,到目前為止,只有我們美容院的M19可以做到。」至森看著電腦的掃描影像說。

 「那醫生簡直是剪輯高手,影像看起來很順,讓人很難知道忘了什麼,就像做了一個空白的夢。」文宇說著,看了看至森。

 「我那天起床,腦子就有種空蕩感,但忘了什麼就不知道,只是好像有什麼卡在心頭很悶,很痛。」嘉萱憶述。

 「你有這種情緒,顯然是在不願意的情況下做的,那人把你做手術的記憶也刪除,就是要隱瞞。」至森分析道。

 「那我們美容院有人違規!」文宇說。至森疑心是海納,因除了他只有他的技術有這水準。

 這時芭蒂領了海納進來,他劈頭一句便道:「我是來說明嘉萱小姐記憶被刪除的事」眾人頓了頓「這是我做的。」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嘉芮怒道。

  「那你要問你爸」他溫和地說:「那晚彭先生押著彭小姐來我的研究室要求為她做永久記憶刪除;我沒辦法他是我們研究項目最大的捐款人而且他在政界的影響力很大只要一句話就可以撤銷我們美容院的牌照;我來不是要你從輕處理只是事已至此我希望我們師叔侄之間不存有任何猜疑。」

  海納這事抵觸了至森的原則和底線但他的出發點也是為了美容院念在師叔侄的情份至森只發了封警告信了事;至森想一封警告信能面對嘉芮?

  她們姐妹倆是敬愛父親的但父親這次獨裁自我式的傷害都讓她們恨到骨裏去。嘉萱想為了一段沒「印象」的愛去恨一個在她記憶和生活中都很真實的父親捨不得。倒是嘉芮痛徹了踹開爸書房的門斥道:「你有什麼權利刪掉嘉萱和成輝的記憶?海納說了!」

  他愕了愕走到她跟前嗔道:「因為我是她爸!一個小廚師能給她幸福嗎?」

  「姐跟他一起就是幸福不像現在傷心流淚;說穿了你只是為了面子。」

  「你這是什麼態度!為了面子又怎樣?我彭迅博的女兒一個跟廚子在一起一個當人家的助手我的面子往那擱!」

  「當人家的助手也比當你的女兒好!」因為這句氣話嘉芮真的做了至森的助手。

  彭迅博沒為難美容院她想是因為海納的關係但具體原因她則無暇多想。當至森的助手真不是件易事除了為他安排會議、授課、看診和講座等時間還得熟知一些基本服務資料如記憶刪除、記憶強弱調節、活化記憶細胞等都使她厭倦;反而芭蒂教她院長室保安時說的一句話使她更深刻。

  「院長室使用的是多元智能保安鎖刷下門卡後在兩門之間系統會掃描你身上的毛髮、指紋等辨識你是否院長室的使用人是的話在第二道門前再刷一次卡就可以;否則系統會立刻觸動警報並把你關在裡面除非得到允許內進。這是文宇也不知道的。」她聽得出芭蒂的得意和嘲笑那“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滋味可是嚐透了。

  芭蒂告訴她至森昨晚做研究到天亮才伏在桌上睡著著她十點才好叫他便忙別的去。

  嘉芮買了早餐和鳥糧回來至森仍在睡眼鏡掛在烏黑的頭髮上嘴巴微微張開帶點唾液她的眼睛被這成熟又帶點孩子氣的睡樣奪了去若不是鳥兒吱吱喳喳的她都不會記得給牠們發糧牠們才啄了兩口就呯的一聲栽倒籠底像死了。

至森乍醒驚問:「你給牠們餵東西?」她全身發熱找不到理由辯解是飼料的問題?

「你忘了牠們是我二年級科學堂的作品?吃東西會卡住裡面的零件!」

「啊?」原本共同的回憶卻只留在一個人的記憶裡至森醒覺的一陣刺痛。

「我以為牠們是真鳥要做為什麼不做好一點?」嘉芮咕嚕道。至森微笑地挑出飼料又再聽見吱喳。

芭蒂拿了文件夾跟至森報告:上午只有三個醫院轉介的病人都是遇上意外有陰影無法正常生活和老人痴呆的病人;下午是閑著的。至森一貫只做醫院轉介的病人但自海納推行商業的改革和宣傳後很多人都來做記憶美容美容院都快應接不暇。

「今天門診部人多嗎?」至森問。

「很多每個醫生一個上午都要處理十幾個個案都累昏了。」芭蒂答道。

「那下午撥幾個給我他們多用什麼服務?」

「做記憶刪除的較多譬如老公跟太太吵架會做或有位小姐高跟鞋斷了出糗也來做。」

「什麼?怎麼這些人都不懂得包容、面對只會用這種自欺欺人的方法?!」嘉芮不愛他的反應就像毒販在指責人家吸毒太假了。

「開心嘛。」芭蒂答道。至森發覺“開心”原是一種毒他曾給它毒害過才會與心愛的人隔了個咫尺天涯。

上午來了個在交通意外中喪偶的中年婦人身材略胖紅著眼坐在按摩椅似的機器上當如絲般幼的光線掃描到那段意外過程的記憶時她驚惶地尖叫。至森和芭蒂習慣了鎮定地工作只有嘉芮被嚇住。

女士根據你的心理醫生的報告我會幫你刪除讓你驚慌的意外畫面至於意外的過程的記憶我會幫你調弱你會暫時記不起或很模糊以減少對你情緒的影響。」至森說。

「不醫生你幫我暫時抽走意外的全部記憶待我平復了喪夫之痛後再處理它免得今天忘了明天又記起我會支撐不住的。」

嘉芮首次有欣賞記憶科學的想法但不維持很久。因為至森幫忙處理門診部的個案芭蒂和嘉芮到門診部接收個案嘉芮的神經也因而被弄得快爆炸了─被上司責難而心情差,或是上一隻寵物怎麼教,仍隨處大小便而有陰影的人都來做記憶刪除;最觸動她神經的是一個青年人。

「先生請問你要做那種記憶美容?」

「記憶刪除。」

「難道你年紀輕輕就經歷了駭人的事?」

「差不多啦!我奶奶很嘮叨很煩人最重要是那天,我跟朋友逛街遇見她翻垃圾桶找鋁罐拾紙皮,丟臉‧‧‧‧‧‧。」青年嫌道。

「豈有此理!」嘉芮拍桌叱道:「你有錢來做記憶美容也不孝順奶奶你這混蛋孫子還敢嫌人!」芭蒂見狀立刻把青年領到別處至森倚著六樓的欄杆看著會心地微笑。

嘉芮平復情緒回到位子一位打扮高貴的婦人迎了上來雖然抹了胭脂仍遮不住失意。

從她的記憶掃描看知在她兒子幼兒期時她就已為他報讀了各種課程如鋼琴、繪畫、游泳和法文等希望兒子能成才兒子也沒辜負她在各方面的成績也很好;直至半年前升上中學他的興趣才有點出軌想玩網絡遊戲皆因同學都在玩他覺得自己也應與它打個招呼就像去聯誼也要有個什麼會作橋樑。在她那是沒志氣孩子的玩物便哄著他只要他成績有八十分以上就可以玩。個多月前她兒子成績一落千丈;家長日她自卑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旮旯鑽去陳太安慰道:「小謙很聰明下次一定會考好的。」她自覺是一種嘲諷在臉上不停地搜刮。回到家她斥道:「整天只想玩遊戲你看這是什麼爛成績?!」

「是你不守信用在先成績好網絡都給你封鎖了那我為什麼要考好!」他反駁。

   「誰說的你還可以下棋啊。」

  「我討厭你!」說著奪門而出。自始什麼課程也賭氣不去上常駐在網吧。

  「我打也打過罵也罵了還是那樣子我給氣瘋了醫生請你幫我永久刪除這記憶我不想讓它破滅了我的理想。」她對至森道。

  「太太我想你應該跟你的兒子好好溝通或是找社工幫忙而不是來找我。」至森勸道。

  「醫生我被折磨夠了。麻煩你醫生。」

  至森想了想答應了著嘉芮去拿塊記憶晶片給他嘉芮怔了怔送了上去。那太太之後還因同樣的原因來做過兩次。

  「你為什麼答應她又不按她的意思做永久刪除反而做暫時刪除了?」他們在美容院內的露天茶座休憩時嘉芮問。

  「因為我知道她會後悔人都是失去過才懂得珍惜碰過釘子才會學好的。」至森邊喝著特濃咖啡邊說。

  嘉芮微笑著不作聲等他說下去。

  「在她身上我看到自己昔日的影子」至森看了看嘉芮道:「我也做過記憶刪除手術是暫時的。」

  嘉芮難以置信地滾動圓大的眼睛。有很多次至森都猶豫是否跟嘉芮坦白他們的過去但都擔心她會氣自己又會再次失去她不如讓她像現在這樣陪著自己所以沒說;但這次他想乘機探探她的想法。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想聽嗎?」嘉芮點頭應著。

  「兩年前我是一間大學的博士研究生在那兒邂逅了我的女朋友。一天我在大學附近的沙灘休憩她就在附近練習飛翔板忽然呯的一聲她連人帶板撞到我的太陽傘撲倒在我身上我傷得好一陣子下不了床她主動來照顧我好幾次我的廚房都給她炸了但她仍堅持每天親自煮發覺難以入口才叫外買。因為那陣子的相處我們很自然地在一起。

日子久了問題也出現。她個性活潑坦率常踏著飛翔板四處去很多人會跟我投訴她飛來飛去很擾人;跟朋友在一起也生了比較心怎麼人家的女朋友入得廚房出得廳堂溫柔嫻靜她就像個小男生。

一天她的系教授跟我說她的論文遲了兩天還沒交叫我多督促她。那時我覺得蒙羞極了。回到家看見她在廚房準備材料我便沒好氣地道:『教授說你的論文沒交你都在忙什麼?』

教授真是!不是說好明天交嗎?!』

『你不是想吃海南雞飯嗎?我就是去學了因為要趕論文我已盡力快點學會但一天下來還沒弄好師傳的臉色比烏鴉還難看呢!嘻待會就可以吃了。』她得意地說。

『你到底知不知道分輕重?』我罵說:『快回去做論文!』

『但我還沒‧‧‧‧‧‧』

『我會搞定。』

『那我交了論文你陪我去日本泡溫泉好不好?』我答應著但心煩的是。

回到書房發現書都亂了次序原來是她打掃完了沒跟次序放好。那時覺得有了她我的生活就像沉浸在不滿和零亂裏;但心還是愛她的我想兩個人在一起只要記住她的好就夠了不要給負面的事影響感情所以決定做記憶刪除手術。那是一個很錯的決定。

一天她發現了我刪除了一些覺得她不好的記憶哭罵道:『夏至森我真的這麼讓你難忍嗎?』

『你每天都說什麼記憶細胞的我也聽不懂很悶但我也試著去明白你為什麼你不可以?全世界又不只有我一個玩飛翔板!』

『你沒試著告訴我讓我改就判了我死刑算了!當我們白認識一場。』

她最後的幾句話很讓我刻骨銘心我是錯得離譜被面子奪了焦點不懂得包容她只管逃避問題才會越嚴重。如果是你你會原諒我嗎?」至森試探著。

「會原諒但心裏會有刺。」嘉芮想了想道:「你都不愛她不然怎麼忍心錯過她每個部份,像碰到老鼠屎般怕它污染你的腦不管好壞她都是一個整體總不能劈開兩半讓你選擇地愛。」

至森想這應該是她當時的心情。嘉芮見至森苦笑不語想是話說重了?原想跟他解釋她不是說現在的他至森忽問:「你跟文宇很好?」

「嗯!他很有耐性很夠朋友常陪我學習陪我玩;可是有時候他有點笨。」至森疑問嘉芮想總不能夠告訴他是因為盜進他辦公室的事。

最近文宇總是躲著芭蒂看她遠遠走來就急步逃了去嘉芮問過他原因但他緘默得很倒是芭蒂莫名其妙地生了嘉芮的氣。一天文宇在大堂等嘉芮下班芭蒂急步而至叫道:「仲文宇站住!」二話不說地吻了下去。那天後美容院彷彿佈滿了芭蒂的線人他是逃不掉了縱使他常跟芭蒂嚷著要把那記憶刪掉但也只是說說。

嘉芮開始常跟至森在露天茶座歇息吃飯賴得做文宇他們的電燈泡。

那露天茶座位於美容院的後方用木欄柵圍著四周種了各種青綠色的植物有攀藤的攀附在一樓的石屎牆外掩蓋了它的死氣中央擱了十幾張木製桌椅撐著乳白色的太陽傘嘉芮坐在那邊聽著右邊噴水池潺潺的水聲像置身她在新西蘭的農場般。這陣子她與至森相處久了發現自己對他有種說不出的神經偶爾不小心與他四目相接都會立刻閃開深怕他會看出什麼;他的直覺怪厲害的他說太太會後悔果真應驗。

太太是與丈夫一起來的臉色有點白和愁倦;她丈夫高個子身材卻胖胖的穿了件襯衫和西褲看上去很是斯文。

太太要求做的是永久刪除記憶手術你們要知道放棄了的東西是很難可以復返的。」至森道。

「我們都知道醫生請你想想辦法。」先生請求道。

至森叫芭蒂去拿那記憶晶片「幸好我為太太做的是暫時刪除手術還可以取回但不會有下次。」說著示意太太坐到按摩椅似的機器上。

當光線掃過她三天前的記憶她的臉皺摺成幾片「可惜那不是珍珠。」芭蒂看著太太的眼睛在嘉芮的耳邊說。

三天前她兒子在網吧與人打架幸而只須接受警司警誡但也把她氣壞了這豈會是她理想中的兒子的模樣?那天碰巧先生公幹回來才離開二個多月家裏竟遭驚人的變故一下子也反應不來。

他們住在一棟臨海而建的兩層高別墅看上去很是氣派地下客廳約千多呎闊右邊的高牆上掛了幅看是出自名家手筆的大畫畫前是一張英式餐桌單看那桌子還以為這是個十口人家廳中放了部三腳琴左邊靠裡是一道竹牆側邊放了一部電視兩邊圍著一套意大利製白色沙發;三人在沙發上憋了良久太太方道:「你怎麼忽然變得這麼壞?竟跟人打架還上警局。」

「忽然?從你不守承諾開始我就壞了都是你害的我整天上網吧、翹課、沒交功課和頂撞老師被記過你不是打就是罵第二天就當沒樁事;我壞,你視而不見從來不想把我教好聽聽我的想法你只顧自己根本就不愛我我還算是你的兒子嗎?」兒子哭罵著衝上房。

母子倆一下子訇然對罵先生差點昏了過去這是什麼回事?太太搖頭道:「我不知道他上網吧、翹課什麼也不知道。」

「你變了怎麼什麼也不知道?」

「可能是我做了記憶手術的關係。」

先生先是一驚但瞭解過後嘆了口氣走開了。

次日兒子背了書包上學就是不讓太太送太太攔道:「你還在生媽媽的氣嗎?」

「對!但我想了一晚用我的前途賭你的愛和關心是很白痴的事因為你不愛我。我會記住這事不讓自己重蹈覆轍我上學了太太。」兒子冷冷地道。

太太」真的殺了太太。

兒子跟她冷戰了兩天後她聽先生的話來美容院拿回記憶決意以後改變跟兒子的相處和教育方式。

至森按著標記的次序把太太那些記憶一一放回她的記憶細胞內。原來經歷了許多也錯過了許多可以怎樣補救?幸而「他」和「她」也安好地在他們身邊房內兩個同樣經歷的人透露出同一份悔疚感。

送別了李氏夫婦至森滿懷心事似的靠著窗邊往外望得出神嘉芮伴著懊了一會問:「怎麼了?」

「我們去海邊走走好嗎?看見太太家邊的海讓我想起了從前的海邊。」至森說。

旁邊一排排歐陸式的樓房對出是一條種滿薔薇的街道是條行人專用街道每隔約三米就豎立了一盞歐式街燈旁邊放置了一張長椅向著海黃昏紅霞的艷麗使得海緊緊地把它摟在懷內捨不得讓它遠去;鳥兒鳴叫的天籟配合街上的琴聲、鼓聲、人們歌唱的聲音形成了平和怡人的樂韻嘉芮忍不住和唱了幾句;忽地在一間小餐館前的露天座位上看見嘉萱和海納這是多麼使人好奇的一幕啊!

大家招呼著還沒坐下一個身材魁梧樣子清秀廚師打扮的男子送上餐點嘉芮和文宇頃刻呆住嘉萱介紹道:「他是我的男朋友張成輝‧‧‧」他像不認識嘉芮他們閑談間誰都沒說明或問清楚。

夜裡,姐妹倆密語時嘉萱方才明道:「你去當至森助手後海納來找過爸說了些話意思大概是爸為了自以為的幸福和面子毀了我的幸福和失去了與兩個女兒的親情才是大損失。美容院不能在這兒做也可以去別的地方做倒是嘉芮在那兒可快活呢!那之後海納來找我說他的朋友想跟我合作我很奇怪但那人竟叫張成輝海納跟我說他跟我的遭遇一樣直到今天見到你們我才肯定了我的疑問。我對你們說的張成輝真的沒印象但他我們相處了這些日子他的談吐工作的態度都吸引住我我認定了他他也認定了我。」

「太神奇了!海納為什麼會幫你們?」嘉芮握嘉萱的手道。

「傻瓜!還不是因為爸你以為爸找海納幫我和成輝做記憶手術只是因為至森的原則問題?!海納跟爸早就有交情這次只是爸不方便出面。」嘉萱道。

「有必要這麼迂迴嗎?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嘉芮佯裝怒道。

「最近我在這裏忙著開餐館的事你不也是忙得手機也不接嗎?還怪我!」嘉萱捏了下嘉芮的鼻子。

「是忙累的那算了。」

「那你跟至森怎樣?文宇都跟芭蒂一起了。」嘉萱笑問。

「你別瞎說喔!睡覺了不說了!」說著害羞地掩著被子。

嘉萱的話像不絕的迴音在嘉芮的心裏迴盪,嘉芮想嘉萱和成輝再次相愛不是因為過去的種種,而是當下的感覺和彼此固有的魅力;那她跟至森呢?從她「第一次」見到至森就燃起了她對他們之間的疑問,但都給嘉萱的事覆蓋過去,直到至森跟相識不久的她說他的隠私,她又再疑問,有時跟文宇說起,他都支支吾吾的;有次,她無意中在至森的抽屜裏發現了她們的合照,這與她從新西蘭寄回來的一箱塵封的舊物整合成完整的答案─她們從前是相愛的。

若至森刪除記憶是嫌棄,是不包容;那她就是一次任性和發晦氣的跟從。她覺得那次的分開,她也有責任,至森不是已經很悔疚嚤?這刻她認為過去比羽毛還輕,當下才是泰山,她就是喜歡對至森的那一點神經。

文宇和嘉萱問過至森要不要告訴嘉芮他們的過去至森拒絕了他覺得嘉萱和成輝都可以再在一起所以他相信他和嘉芮也可以而且會比從前好反正說了她也不會有印象的。

翌日,至森坐在餐館前的露天座位上喝著玫瑰紅茶,欣賞眼前無際寧謐的海,嘉芮跟著坐了下來道:「大學的海美,還是這個美?」

至森頓了頓道:「有你就是美。」

兩人相視而笑,他們心裏都想著:過去就像是一本教科書,閱讀過了,就讓它的內容淹沒在記憶的鴻溝裡或完全剔除也不緊要,只要記住它的教意來美化將來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