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1-23 18:16:20李寧兒
【童年歷險記】
透過臉書，得知康芮颱風過境所帶來的超大豪雨，已經在各地陸續傳出災情，看到故鄉通霄旗山橋下河水暴漲，水面幾乎淹到橋底，不免為之擔心。夜裡翻 看去年的日記，心中真有說不出的感觸。
總覺得近一百多年來，河道變窄，出海口淤積，才是排水不良的主因。早年曾聽阿公提起，澎湖大船可以直接開進南勢溪卸貨。每回寒暑假，有機會帶孩子回通霄，經過旗山橋，一個人站在橋上，望著橋下整修過的水泥河道，雜草叢生，幾乎乾涸見底的河床，無論怎麼發揮想像力，都很難和阿公口中所描繪的景像──澎湖大船開進來卸貨產生聯結。
顯而易見，不過短短一個世紀，發生在這塊土地上的人事物，改變之鉅，遠遠超乎後代子孫所預期，不得不敬畏大自然試圖透過摧毀、遷徙、推移等作為，完成自我修護的大工程，並藉此警醒世人，強加其上的破壞力該適可而止。
說到旗山橋下這條南勢溪，不免如劃過眼前的這隻飛鳥，瞬間擾動一段孩提河邊戲水的記憶。
那肯定是一個颱風過境後不久，百無聊賴的假日午後，哥哥提議一道去竹林找竹管回來製作存錢筒和炮仔管，等他備妥簡易工具後出發，我們決定順著通霄國小的下面操場繼續往下走。
當年的通霄國小學生數比現在多很多，操場根本不敷使用，學校大門正對面，隔著一條馬路，右側有一個終年長滿布袋蓮和水芙蓉的大水塘，離水塘約莫五十公尺處有兩家孩子們最喜歡的柑仔店。每到上下學或中午放風回家吃飯的時間，店裡店外擠滿排隊等著抽王子麵的人潮，水塘左側下了幾個臺階，就是師生平日最愛的，所謂下面大操場了。
操場東邊沿著坡道上去是一座小廟，有段時期，每到第二節學生課間操時間，張老師就會拿錢要我先到合作社排隊買兩塊燒餅，接著下個斜坡臺階穿過馬路到廟前等著。我知道那段日子，住我們家附近的張老師正為二十幾萬被好友騙走發愁，只見老師虔誠的焚香祝禱，我猜，無非希望透過神明保佑，讓警方早日將錢追回。
操場南邊是一整排的綠竹林和幾棵黃槿，竹林再過去就是南勢溪了。
當天哥哥帶著我穿梭在發出陣陣惡臭的竹林，後來循著氣味抬頭一看，才發現有人將一隻死貓掛在竹林間。於是哥哥決定帶我離開此地，繼續往南勢溪出海口的方向走，兄妹倆就這樣一前一後拎著拖鞋，赤足踩著河邊沙地，邊走邊玩，感覺一路什麼都新鮮，什麼都有趣，尤其是會爬行的淡水小貝類。偶爾還會看到幾隻死豬、死雞浮腫的屍體......
正當玩得起勁時，我竟然一腳陷進類似流沙的爛泥地，眼看自己的雙足一直快速往下陷，當時真的被眼前的景像嚇壞了，於是趕緊呼喊離我不遠的哥哥，幸好及時被拉起。
早忘了當天究竟有沒有找到合適的竹材回來鋸成存錢筒，不過，這身陷泥淖的噩夢倒糾纏了我好幾年。有了這次的人生經驗，對於日後從書中讀到描繪與流沙如何將活生生的牛隻或人吞沒的故事或情節，尤其能體會。
穿過歲月的秘境，回想起這些童年往事，慶幸當時哥哥就在身邊，否則颱風過後，河邊處處充滿危險，真不知該如何自救；當然，我也想過，以我從小膽怯懦弱的個性，一個人壓根兒不敢在颱風天過後不久，瞞著父母的視線，跑去河邊探險。要不是哥哥提議，彼此壯膽，大概也不會留下今日的回憶。
還有一次冒險經驗，是發生在校園飼養蠶寶寶的夏季。哥哥眼看家裡的蠶糧──桑葉所剩無幾了，住家附近能採能摘的桑樹，除了色澤墨綠的粗糙老葉，伸手可及的高度，幾乎都被鄰家孩子拔個精光。
於是哥哥決定帶我深入山區某個秘密基地。記得當天哥哥邊走還邊跟我解釋，是一位住鄉下的同班同學偷偷告訴他的，對方曾親自帶他走過一次。
起初還很興奮，一路滿懷希望的隨著哥哥走在白花花的柏油路，一點兒也不擔心迷不迷路的問題，直到慢慢進入山區，路變窄了，連原本零星分布的農舍也不見了，更別說是荷著農具的擦身路人了。
幾度走累了，停在樹蔭下稍做休息，循著蟬鳴聲舉目環顧，才驚覺四周除了陌生的小山丘、樟樹林，就是一畦畦的菜園農地。這時哥哥才露出猶豫之色，一臉惶恐的跟我說，記得是這條山路沒錯，那天天色雖然有些昏暗，不過我記得很清楚，同學跟我說，過了剛剛那幾道土堤，桑樹林就快到了，應該就在這附近沒錯，怎麼現在會找不到呢？
經哥哥這麼一說，我的心更慌了，眼看太陽漸漸西斜，一心只想趕快回家，可哥不答應，嘴裡只顧喃喃自語，那邊再找找看，我就不相信找不到。
就這樣，我的心情如天色逐漸暗沉，看不清山丘輪廓，看不清林外山路，幾度尾隨哥哥身後來回往復，不斷穿梭在樟樹群間，就這樣又耗去不少時間。直到哥哥發現他所謂的秘密基地──桑樹林。其實根本不是什麼桑樹林，不過就是幾棵桑葉茂密的桑樹罷了。
哥哥馬上拿出先前準備的袋子，能摘能採的桑葉都往袋子裡拼命塞，趁太陽尚未完全落海之前，一定要完成這件事才行。好不容易裝滿好幾袋的新鮮桑葉，哥哥才開口說道，夠了，可以回家了。
回程和哥哥提著桑葉窸窸窣窣走在昏暗的蜿蜒小路，整個山區寂靜得像座死城，偶爾傳來幾聲狗吠蛙鳴，看似緊盯著哥哥背影前進的我，其實腦海不斷自動載入恐怖的畫面；所幸當晚遲歸這件事沒被父親發現，早已忘了哥哥究竟是如何處理我們來不及趕在太陽落海前燒香這件事，只記得歷險歸來這樣的人生大事紀，很難在日後被其它的生活瑣事輕易地覆寫過去。
打房政策不會受歡迎，較安全的方法是「凍結房價」或「讓房價漲得很慢」。
2015.02.25刊登於台灣時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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