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像一座山頭，僅剩幾步就可攻頂，堅持猶如信仰，越過山頭，視野依舊天寬地闊。你是知道的，在大山面前，我什麼都不是，只有這樣，才看得到自己。

你說，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可以像我們這樣幸福，擁有如此深厚的情誼，魚雁往返，十年不輟，只因認定彼此會是一輩子的心靈伴侶。是啊，擁有十年的生命交集──心靈雲霧風雨，氣象萬千。

近日，冬的腳步越逼越近，難得清晨的教室一角，擁有一方暖陽，端著多年前你致贈的生日禮物──瓷杯，到後走廊為自己沖泡一杯熱騰騰咖啡，微風中，熱氣寒意交織，十年彷如昨日，一切甜蜜依稀。

那天，出了府中捷運站，一路走在細雨紛飛的縣民大道，很難想像一個多小時前的礁溪塭底，休耕的水田，十四隻黑面琵鷺和好幾百隻的高蹺鴴是何等悠閒的在陽光下覓食、展翅。

回到家六點不到，早早就寢，睡前想了很多事情，不完全與你有關，大致都是檢討自己。

近來，老是犯類似毛病，想必讓你很不開心，特別是那天，竟因記憶力嚴重衰退，會錯簡訊之意，一字之差，讓你在寒風中枯等將近半個小時。更慘的是，不該在難得見面的日子裡，提到近日困擾情緒的政治話題，把本該輕鬆的氛圍弄擰，惹得你差點路邊停車丟包走人。

誠如你當天所言。你們當老師的，以後就不要怪罪孩子看錯題意解錯答，自己看錯簡訊會錯時間很正常，學生搞錯數學題目，就怪罪孩子上課不專心。

對不起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沒有苛責你的意思，只是希望妳能明白，平日不要一味的模塑聖人或舉楷模王的例子要學生們學習，記住，那樣只會讓多數的孩子更受挫，更沒自信而已。

人，就該活在人的位置。嚴格說來，神的管轄範圍僅有兩米高度而已。

人都有人性，都有不小心犯錯的時候，妳應該讓孩子看到，當老師做錯事的時候，如何勇敢承擔，甚至面對緊接而來的指責壓力和被誘發的負面情緒？妳不覺得我們的孩子，目前最缺乏的是這些，而不是成功的範例。

不否認沒有學生會故意寫錯答案，等著課堂發考卷挨老師的打罵吧？我比較無法理解的是你們當老師的自己犯錯，永遠有一堆理由和藉口為自己的行為辯護，卻無法包容孩子寫錯或做錯事的時候，也為自己的粗心或錯誤行為找理由。

當天聽你嘩啦嘩啦語帶戲謔的講一堆，感覺自己又承受一次你多年來對台灣教育的不屑。坦白說，這十年來，我已經非常努力朝你心目中的教育理想國走，即便這樣的力量很微薄，甚至很受挫。

沒有人天生喜歡生氣，情緒起伏很傷身，那種瞬間墜落懸崖的感覺讓我惶然失措，彷彿一覺醒來，熟悉的臉孔全走樣，當我誠實面對自己，我清楚某些情緒來自身處小學校園這樣的工作環境，當你面對處處需要規範、需要秩序、需要禮儀、需要效率、需要達成某些統一目標的日常作息，內在似乎有股力量隱隱拉扯著妳，甚至吶喊──這不是我要的生命目的。

希望你能夠稍稍理解，十年來，我一直在重新適應新環境，甚至為未來的共同目標找定位，就像那天跟你分享的，關起房門談理想是一回事，把計劃攤在陽光下又是另一回事，我算是有實踐力的，別懷疑，即便也常常受挫、碰壁不斷，只是相較於你，那點小小打擊就又不算什麼了。

或許也是因為這樣，你覺得我不該為那樣的雞毛蒜皮事生氣，在你眼底，這世界有不同的聲音很正常，犯不著因此動怒，情緒掌控有竅門，除了理解還是理解，顯然EQ有待加強的我，沒涉足政治圈是對的。

最後，想跟你鄭重道歉，除了遲到一事，當然還有不該情緒化提及母校引發的相關話題。另外，想跟你分享當晚的夢境內容。我清楚夢到自己的雙親，夢裡我對父親說了很多心裡的話，也抱著母親痛哭──讓我來世好好孝順您……

你來信提到，怎麼可能會在路邊把妳丢包。倒是那天没有一起晚餐很抱歉。

事實上，吃飯這件事你不用道歉，我沒把它擱在心上，這或許和長期以來，我們很少一起用餐有關，沒有過度期待，就不會有心情落差的餘波，就像那天跟你分享的，看到簡訊的瞬間反應──天啊，我中樂透了嗎？反倒是面對你對我情緒反彈的反應，比較錯愕，同樣的方向盤，熟悉又陌生，很奇特的一次生命體驗。

或許應該這麼說才是，一直以來，你像一面鏡，讓我不時照鑑自己的另一面，而那一面，別人就算看見，也不見得會直接告訴我。如今，我們似乎走到山的岔口，遠看山頂就在不遠處，你依舊沉穩走在前頭，我卻上氣不接下氣，對你不斷揮手，可否歇歇腿，休息一會兒再走？

最後，還是要誠心跟你說聲對不起，也要再次謝謝你，讓我有機會不斷看見自己，超越自己。最近日夜溫差大，氣管不好的你要多注意身體的保暖，可以的話，圍條圍巾再出門上班，咳嗽症狀應該可獲得改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