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1-22 08:42:53小被子

妳想要什麼,德斯底蒙娜?



提起莎士比亞的《奧賽羅》,一般記憶所及就是一樁惡毒設陷的陰謀、一個因忌妒而發狂的丈夫、一個被丈夫勒斃的無辜妻子。整齣戲是男人與男人之間奸計連連的欺瞞與共謀,最後的祭品是被安上紅杏出牆蒙不白之冤的女人──德斯底蒙娜,而這個女人甚至沒有多少人記得她的名字,只簡稱為奧賽羅的妻子。

「妳想要什麼,德斯底蒙娜?」當德斯底蒙娜不顧一切愛上奧賽羅時,威尼斯的公爵如此問她。這個問句也代表了當時所有威尼斯上流社會男人的疑惑。德斯底蒙娜美麗溫婉,出身名門,是當時許多年輕貴族愛慕的對象,但她悍然拒絕所有與她同國族、同階級、同膚色風流豪富者的追求,惟獨鍾情奧賽羅,甚至瞞著父親與奧賽羅暗夜私奔。相較於德斯底蒙娜的諸多優秀條件,身為摩爾人膚色黝黑的奧賽羅是遠遠不及的,特別是在威尼斯白種人的上流社會,即便奧賽羅為威尼斯立下許多汗馬功勞,對這樁異國婚姻的結合,大家仍有許多疑慮與不諒解。但是德斯底蒙娜獨排眾議,無視奧賽羅的出身、年齡、膚色,甚至在威尼斯的貴族(都是帶有種族、階級偏見的白種男人們)面前侃侃說出她心中所渴望的婚姻生活與未來。她不僅說明她如何摯愛奧賽羅,她還要與他共創美滿的婚姻生活,甚至,她渴望去體驗她對奧賽羅的愛所帶來的性經驗──愛與性的合─。這番話,不但熱切真摯,而且完全不必諱性,愛與性的延伸在德斯底蒙娜的觀念裡是一種再自然不過的全面經驗。德斯底蒙娜對愛情婚姻的積極主動,在某種程度上甚至超越奧賽羅許多。

德斯底蒙娜想要什麼呢?在莎翁四大悲劇的眾多女角中,德斯底蒙娜是最為獨立自主、外柔內剛的,從她與奧賽羅的結合與她對愛情婚姻的種種言談,她深知她所要的是一個靈肉合一的愛情,一個美滿幸福的婚姻,完全拋開社會的種種桎梏,在那樣保守的時代。但這樣的心願與理想卻也埋下悲劇的引子,一個為愛而離開父親的女兒,被認定性格裡必有欺騙與背叛的本質,一個敢於選擇如此與眾不同愛與性的女子,被批評為「思想怪僻、脾氣乖謬、情欲淫蕩」…….所有追求真愛的勃然生氣與勇敢,皆成為她被奸人攻訐的把柄與佐證,最後,奧賽羅對她的信任與愛也全然崩解。她對愛與性的完滿理想在操弄與扭曲下成了淫蕩與背叛,使她步步走向死亡,而死亡的悼言是:她非死不可,否則她會背叛更多的男人。

背叛彷彿像個咒語,總是在性別關係的角力中如陰影隨行。而隨著背叛而來的不外乎是淫蕩、下賤、娼婦、秩序破壞者……等等帶有性意味負面詞彙的翻飛擴散,而且多是直指女性,幾乎沒有例外。忍不住思忖著,即便在現代,當我們高喊女人的情慾自主時,我們真有這樣的空間與自由嗎?一但有桃色糾紛或新聞發生時,被無情追獵的總是現代的德斯底蒙娜,她的名字被污化的性幻想抹去,徒留不堪的身體,儘管她是貞潔與無辜。而所謂的奧賽羅正義之劍總是未審先出鞘,為男人社會處決背叛者,蒙昧地維護虛假的公義與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