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1-17 20:46:35悠兒

洞見之石 第五章之四

第五章

  當時他和師父信心滿滿的認為只要秘密將駱家移到南方,並且改名換姓,就能躲過賊寇的覬覦。

  但他實在太小看命運的狡詐。

  原以為六年後才會發生的事,竟然提早了一年。

  除了和他們一起到長沙處理駱家產業的駱靖笙以外,所有駱家人都還留在大興,等他發覺已經來不及了。

  他所預見的未來第一次出差錯!

  他們立即日夜兼程趕回駱家,只見原本高雅的宅邸變成被火焚過的斷垣殘壁,焦臭味瀰漫整個宅邸,沒見到任何生還者,只剩一具具再也辨不清面目的焦屍。

  後來才在附近的小廟找到駱彤瑾,但駱彤雲已經消失無蹤。

  根本無法讓駱家躲過命運的利刃,從那時起,他就深深體認到這一點。

  他開始後悔了……根本不該帶桃花來這裡。

  桃花自夢境中醒來,緩緩睜開眼,最開始映入眼簾的,是他帶著一絲疲倦,憂心的臉龐。

  「我……」怎麼了?桃花看了四周,這裡是她的房間。

  韓時諭發現桃花醒了,倒了杯茶遞給她,「妳昨晚暈倒了,現在覺得如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桃花拿著茶愧疚地說:「我總是讓你擔心,對不起。」

  韓時諭微笑,「是啊,妳總是讓人放不下心,要學會照顧自己呀。」他本想碰觸桃花的臉頰,但伸出的手卻硬生生停在距離她一吋之距,再也無法靠近。

  兩人的視線和周身的空氣就這麼膠著停滯。

  曾幾何時,他開始變得膽怯,懼怕『未來』這個強大的敵手。他知道消除恐懼的方法很簡單,只要『看』就行了。

  但若是跟那時候一樣呢?她遭人斬殺的畫面,至今還深深烙印在他心裡,他怕再度看到類似的畫面。

  「妳有發現嗎?妳額上的桃花印比以前更清晰了。」屋裡飄散一絲隱逸的的桃花香。

  「是嗎?」桃花看著他眼裡複雜的情緒,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的手已經來到可以感受溫度的距離,為何……又收回?

  「桃花,妳想不想回長沙?我帶妳回去好嗎?」韓時諭詢問她。

  「……好。」桃花輕輕地道:「時諭,小時後的事我想起來了。」

  「那不是愉快的過去。」他其實不希望她憶起。

  「也有快樂的啊,雖然最後很苦……」

  駱家結束的那夜很可怕,親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她和彤瑾拼命地躲,卻還是被找到了。

  還記得大刀往彤瑾劈落的前一刻,她將彤瑾拉到身後,替他擋刀。

  原以為自己會死去,可是沒有,她身上被一道光芒包圍,賊寇還來不及砍到她就因為強光而昏厥。

  雖然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但她和彤瑾因此逃過一劫,好不容易逃到附近的小廟,卻因為她的額心流血,彤瑾一個人折回駱家取藥,讓兩人就此失散。

  門板的敲擊聲響起,將桃花從過去引回,韓時諭站起身說:「我去開門。」

  「桃花醒了嗎?」白彥宗站在門外問。

  「醒了,你自己進去吧。」韓時諭說完便走了出去。

  白彥宗走進內室,先了解桃花的身體狀況後,指指外面問:「他怎麼了?」韓時諭平常不都是嘻皮笑臉的嗎?今天似乎有些奇怪。

  桃花難過地搖頭,如果她知道原因就好了,她突然想到似的問:「昨天…我暈倒,之後他有說什麼嗎?還是有發生什麼其他的……」

  「昨天?」白彥宗回想,「妳暈倒時我們都嚇到了,趕緊把妳扶回房間,後來看妳沒事我就回房就寢了,他一直都在妳身邊……沒什麼特別的。」

  「是嗎?」那他究竟為何改變?

  「可能是因為他不懂醫術幫不上忙覺得沮喪吧?」連桃花的心情也沉悶起來了,白彥宗趕緊換個話題,「桃花,今天天氣不錯,到院子裡走走吧?我先到外面等妳。」

  「嗯。」桃花應了聲。

  桃花與白彥宗兩人在院子裡走著,享受冬陽露臉帶來的陣陣暖意。

  「桃花,我打算後天啟程回洛陽。」白彥宗把自己的計畫告訴桃花。

  「白公子……」桃花抬頭看他,話起了頭卻不知該如何接口。

  「妳不用說些什麼。」白彥宗神情歉疚地道:「之前我完全沒有考慮到妳的心情和立場,單方面地只想到自己,逼得妳離開季家,對不起,桃花,我向妳道歉。」

  桃花搖了搖頭,說道:「白公子,你不用跟我道歉的,因為我也有錯,但是,希望你回去後能好好地跟小姐說明白,也替我向小姐道歉。」

  「我會的。」

  桃花望著院子裡的一草一木,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她或許一生都不會離開季家,或許無緣遇見時諭,永遠當個『無所求』的人,這樣是好還是壞?

  清脆的鈴聲打斷思緒,桃花回身一看,是昨天那位美麗少女,她依然是一身火紅嬌豔,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婢女,手上捧著高級的綾羅綢緞。宇文露見到他們,開口便問:「喂,你們知道時諭哥哥上哪去了嗎?」

  白彥宗覺得這女孩好沒禮貌,竟這樣叫人,說話語氣也如此驕傲,但他們身為客人,雖心下有氣,卻也忍了下來,他回答:「可能在房裡吧。」

  宇文露皺眉道:「我剛才去過啦,房裡沒人,哼,原來你們也不知道。」

  白彥宗好心道:「小姐找他何事?我替小姐轉告韓公子便是。」

  宇文露不屑地擺擺手道:「不用了,我拿了布料來給他選,他中意的就讓他做新郎服,難道你也要幫他選嗎?」

  白彥宗沒想到自己的好意全給她這樣糟蹋,但也不想多惹事端,只好當自己被狗咬了,卻見到桃花霎時變了臉色。

  「新郎服……?」桃花不敢置信的開口。

  「是啊。」宇文露笑靨如花:「時諭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爹爹也很喜歡他,準備把他留下來做女婿呢。」

  宇文露的話在桃花心裡狠狠劃了一刀,她不明瞭這是什麼感覺,只是震驚,很震驚,她從沒聽他提過,他要娶妻。

  宇文露和白彥宗都發現桃花的神情有異,白彥宗心裡突然明白,桃花喜歡上那個來歷不明的男子了,只是她自己尚未發現。自己在桃花身邊那麼久,卻比不上一個突然冒出來的韓時諭,但是韓時諭竟然要娶眼前這個任性的姑娘,這令他難以置信。

  宇文露用銳利的眼神直盯著桃花,突然冒出一句話:「我上次沒有仔細瞧你的臉。」

  白彥宗和桃花都不明瞭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宇文露走近桃花,雙手抓住她的臉,尖銳地道:「你該不會……是女的吧?」

  「喂……」白彥宗覺得宇文露的態度怪異。

  「你該不會是女的吧?」宇文露又重複一次。

  「我……」桃花看見宇文露棕色的眼裡充滿著一種情緒,那是……

  「妳一直都跟時諭哥哥在一起?」宇文露雙手用力,指甲刺入桃花臉頰肉裡,她冷冷地說:「妳憑什麼?」

  「啊!」好痛!桃花心下害怕,想掙開,宇文露卻抓的更緊。

  「喂,放手!」白彥宗喊,他正想拉開宇文露。

  卻見宇文露狠狠地打了桃花一個巴掌,她憤怒地指著尖叫:「妳憑什麼纏著他?他是我的,誰都不准搶走,妳永遠都別想!」

  桃花望著她憤恨的神情,聽著她針刺般的言語像冷夜一樣流進她心底,她的世界驀然地空了,為什麼我要站在這裡?為何她要說這些話?自己根本什麼也沒做不是嗎?

  白彥宗制止宇文露,他道:「姑娘,妳冷靜點,她……駱熾是的確是男子沒錯。」

  宇文露倏的轉頭,語氣依舊,「我不信!你們要識相點,滾出這裡,這裡不是你們這種人可以進來的地方!」

  白彥宗真的很想打宇文露一巴掌,但他知道,宇文露一定是門下納言的女兒,得罪她就等於得罪門下納言,決不可輕忽,只好隱忍道:「是,我們會離開。」

  宇文露眼裡充滿不屑,高傲地笑道:「哼,你倒滿受教的,要滾就快啊。」說完便帶著小婢女離開。

  「桃花,妳受傷了,我給妳上藥吧。」白彥宗難過地道。

  桃花搖頭,面無表情地說:「不用了。」

  「那我先走了,妳一個人小心些。」白彥宗看桃花態度淡漠,對於剛才的事,自己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就只好讓桃花一個人靜一靜了。

  桃花緩慢地蹲下,把臉埋在膝蓋中,雙手環抱身軀。

  自己真的應該『滾開』嗎?她曾經傷害了小姐,現在又害另一個姑娘受傷了嗎?

  她到底該去哪裡尋找自己的容身之處?她的家曾經在這裡,但早已被大火焚毀,爹娘、彤瑾、大伯都已經不在身邊了,她現在的容身之處是……

  「桃花,妳怎麼了?」

  是他!韓時諭的聲音將她拉出黑暗的泥沼,桃花一抬頭便看見他的臉近在咫呎,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突然好難過,眼淚止不住的落下,因為,她不想離開。

  她不想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