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22 13:26:29黃小貓

螢火蟲------------- 七月魚狗的二十七張紙牌 5.(2)



現在不曉得是幾點了,我回身看看早餐店,麥當勞一定還沒開吧。忽然之間食慾全消,我開始往捷運車站的方向走去。

列車在地下隧道中一路向前奔馳。

我理所當然的開始打起瞌睡來,然而空曠的車廂內有咿嗡嗡嗡咿的尖銳巨大聲響,加上時間太早沒什麼人,所以冷氣顯得特別強,刷刷刷地不斷穿過頭頂和臂膀,整個人都開始有點發抖了,在昏茫的意識中,寒氣宛如大雨穿過泥土般地不斷侵入蓋滿雞皮疙瘩的皮膚,沒多久,就覺得自己好像被浸泡在冬天的湖水裡一樣。真是冷弊了。我有點生氣地想著,卻實在是累得沒有力氣起來換位子,結果就這麼一路縮著身體半睡半醒,昏昏沉沉。在那之中,前夜一切的片片段段不斷以破碎的方式化成夢境跳躍,搞到醒來之後下了車,整個人簡直由於太過錯亂而呆滯起來。平常熟悉的街道景物宛如被濃縮又還原的果汁般,雖然是百分之百的純汁,但是味道無論如何都和原本的不太一樣了。


***


不曉得已經過了多久。Miss唇已經非常蒼老,也不再等待。

在地下很深很深的地層內,火車在隧道中以飛快的速度向前急奔著。車窗外除了一片漆黑,只有映照在上面的昏黃燈光和漆皮座椅中Miss唇疲倦的側臉。她的皮膚明顯地出現了皺摺與乾裂的痕跡,顏色混濁,還有幾許脫皮。

長長的車廂內當然沒有其他人。除了Miss唇所在的那截車廂之外,其他車廂也都是空的。棕色漆皮座椅沉澱著油污,脫線的地方裂開來露出裡面乾乾的絨毛,走道上不知為什麼有些積水,昏黃的燈光不時會電線短路地忽然滋滋滋抖動著明暗一番才又恢復鎮定。積滿灰塵的窗玻璃不斷發出微微震動的喀啦聲,火車在鐵軌上持續喀鏘喀鏘地前進。

Miss唇坐在有三處裂口的漆皮座椅上,一會兒昏沉的睡著一會兒昏沉的醒來,她什麼也沒有在想,只知道自己要去一個地方。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地方,總之就是火車要去的地方。

喀鏘。喀鏘。喀鏘。喀鏘。

偶爾Miss唇會起身搖搖晃晃地穿過走道,在車廂與車廂之間的茶水間,取下紙杯,然後從那沾著鐵銹的熱水器擠壓出一點茶水來,彷彿很冷似地小口小口啜著喝。喝完之後便將紙杯隨意扔在角落,又扶著牆壁走出茶水間,拖著疲憊的腳步,沿路扶著椅子搖搖晃晃地走回自己的座位。走道上的積水弄濕了她的鞋子,濺起的水花沾上她的裙擺,Miss唇都好像完全不在意。

偶爾她會拿起前座夾在椅背後面的過期報紙來翻閱。還有過去的乘客所留下的一本雜誌。雜誌內頁夾著一張泛黃掉色的照片。照片中是一對男女,甜蜜地對著相機,特寫的兩張臉,看起來很快樂。那是誰Miss唇不認得。她總是看著看著,便又昏昏沉沉的睡著。

醒來之後抹抹嘴巴,然後將照片夾回雜誌內蓋好,報紙整齊摺好,全部放回前座後背的網狀夾袋內。接著就坐著。發呆。直到再度昏昏沉沉的睡著。

偶爾她會看向窗玻璃外快速向後移動的無盡黑漆。看著車窗上,自己背對著昏黃燈光的黑漆漆的臉。看一陣子,又轉回來端正坐著。

然後又昏昏沉沉的睡著。

睡著之後的Miss唇總是作著夢。不斷地睡著。不斷地作夢。火車喀鏘。喀鏘。喀鏘。咻咻咻地在黑暗中繼續飛奔。誰也不知道那都是些什麼樣的夢。連Miss唇自己也不知道。她總是在醒來之後便遺忘一切了。

喀鏘。
喀鏘。

無論要去的究竟是什麼地方都沒關係。

喀鏘。
喀鏘。

不曉得已經這樣過多久了。總之Miss唇已經非常蒼老,也不再等待了。


***


一到家後啪地重重倒上床,沒洗澡沒刷牙沒洗臉當然更沒吃麥當勞早餐。前天晚上都發生了些什麼呢?我昏昏沉沉地想著,之前在車上到底都做了什麼夢啊。嗯。想不起來了。總之是和昨天晚上有關的吧。我想著。嗯。

嗯。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

我什麼也想不起來。完完全全。所有風景都被一團很大很厚很柔軟的白霧籠罩,和我遠遠地隔開。

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空白。

但是我已經累得連驚訝的情緒都沒有。連自己是不是已經睡著了都不知道。好像有很多破碎的畫面正在繼續被切割又被重組,全部在意識的底層又底層翻滾成浪。簡直就像有人正捧著一大桶的碎紙片然後大把大把地往我拋過來似地,罩得我滿身滿臉,還來不及看清這飛蓋而下的碎紙片上面都有些什麼,下一把碎紙片又嘩啦啦地拋過來了。

白霧繼續更厚更濃更柔軟更巨大,並且,終於,連我也被包含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