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關行走的日子

猶如獨自在海底前進

（這個比喻好像已經用過很多次）

四周景物模糊  不知名的深海生物有些靜止  有些穿游

我總是很努力不斷擦拭我那充滿霧氣的潛水鏡試圖看清它們

啊  那隻  那隻斜紋淡藍魟魚是我要的

偶爾能夠這麼清楚地辨認

等我

等我

等等我呀

斜紋淡藍魟魚當然聽不見我的呼喚

咕嚕嚕的氣泡不斷從我的下巴奔竄而上

眼前盡是細細白白大大小小的圓圈

我心想  為什麼過了好幾年自己的游泳技術還這麼差

到底是天生手腳有問題

或是

我根本不適合深海

爸爸說

也許是那隻魟魚太難追上

也許好幾年前  妳根本就無法辨識出那隻魟魚的存在

加油

即使是獨自在深海行走的日子

也依然能聽見水面外陸地上  時不時  傳來的鼓勵聲

認識的朋友或者不認識的朋友

爸爸或者媽媽

我想

人真是一種奇妙的陸地生物

在這之前

其實花了頗長一段時間才終於潛至深海

陸地上的光與花  房舍  音樂  樹葉  巧克蛋糕  漢堡薯條全家四口的麻將桌

嘎啦嘎啦非常好聽  十月的偶戲  洋娃娃  與May的約與羊的約與雅子的約寶島一村忽然跳來  想跟藝文碰面想跟粉飄吃飯想和高呆喝下午茶想叫小奶兒來看新家也想看戲也看舞蹈還有瑞佛達斯等等我  那部電影還有那部電影都等等我呀等等我  等我一起看

就這樣

沒有潛至深海  就很容易會聽見陸地上所有的呼喚聲

心中升起牽掛不捨

加上自己游泳技術不佳  於是動不動便  砰  一下子頓時

被彈出水面   嘩啦啦   太陽底下晶亮耀眼的水花

要出來是這麼容易

要進去卻相對費力

滑動手  滑動腳  但卻怎麼也沒法兒更往下沉去

我得同時對抗陸地對我的吸引力以及海水的浮力

或者

是我肚子的肥油太厚也不一定

但是截稿日期越逼越近

已經沒有時間再有多餘藉口以及這些爛隱喻

於是我去找來非常沈重的氧氣筒

一橫心

真的

告訴自己要狠心  割捨  例如芬蘭的Nikita回來站在陸地上招手也不能回頭相應的那種割捨

躍入海中  讓非常沈重的氧氣筒幫助我

往下沉去  再往下沉去

直到海底

有時候我覺得這裡非常安全舒適

啊  真是幸福  我這麼想    並且明白這樣的感受讓我離所有人的世界都越來越遙遠

有時候我覺得這裡非常孤獨

加上追不上魟魚  會累得很想哭

並且  其實經常像條過胖的美人魚般呆呆地攤在砂石岩床間

猶豫著到底該不該放棄那條魟魚

除了斜紋淡藍魟魚之外  我好像也有看到灰色的魟魚  紫色的魟魚  有金色斑點的大尾巴魟魚

我到底要不要放棄那條斜紋淡藍魟魚

我到底要不要放棄那條斜紋淡藍魟魚

我到底要不要放棄

我到底要不要

我到底要不

我到底要

我到底

我到

我

我到了

我到底了

我到底要了      那條斜紋淡藍魟魚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讓我們有足夠動力去堅持的事情並不多

我的氧氣筒裡明明還有氧氣  身體也還有力氣

於是過胖的美人魚翻身坐起繼續發出咕嚕嚕的水泡往黑漆漆的前方而去

我告訴自己要堅持下去

至少

…………

至少要堅持到截稿日期為止……要不然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