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螢幕上，女人剛睡醒，淡白晨光照在她臉上，她轉頭，發現枕畔男人正在笑望著自己，於是愛嬌地問：「看什麼？」

「看妳到底爲什麼睡個覺還要擦眼影？」

這句話當然不是螢幕裡面男人的回答，這是坐在電視前面看電視的優碼說的。就是在這一刻，優碼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想不起水波莉早上剛睡醒的臉是什麼樣子。可他和水波莉已經同居一個月了。
同居一個月以來，由於工作地點比較遠的關係，水波莉必須比他早半個小時出門，加上出門前種種他懶得管的細瑣準備，水波莉總是比優碼早一個小時起床。一個小時的睡眠時間對優碼來說非常珍貴，他當然繼續睡。

那週末假日呢？週末假日不用上班，所以優碼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

那同居之前呢？同居之前水波莉偶爾來他這邊過夜的時候呢？

一樣。

他想不起來，是因為他從來沒看過水波莉早上睡醒的臉。優碼在震驚之中，以一種嶄新的愛憐與驕傲望著沙發旁邊一起看電視的水波莉，（我的女友要不就是少根筋，要不就是真的很酷。她居然不在乎。）同時，優碼也覺得有點慚愧。他從不來睡醒卿卿我我那一套，但不抱抱也就算了，不親親也就算了，交往半年同居一個月居然連對方睡醒的臉都沒看過，這就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了。

於是，接下來他試圖每天早上都隨著水波莉的鬧鐘聲一起醒來，要抱抱，要親親。說也奇怪，每一次，水波莉按下鬧鐘後總是背對著他，並且把頭埋進棉被裡面，兩手蓋在臉上，這樣足足鬧上兩分鐘優碼才能看見那張有點傻傻外加眼屎的臉蛋。

優碼終於發現，他之所以從來沒看過水波莉剛睡醒的臉，是因為水波莉不讓他看見她剛睡醒的臉。

為什麼？為什麼不讓他看？水波莉是妖怪，睡覺的時候會現出原形，睡醒之後得花兩分鐘才能恢復人狀嗎？優碼開始覺得有點恐怖。

但是沒關係，雖然他不敢確定水波莉不是白蛇，但很肯定自己絕不會是許仙。那傢伙根本娘娘娘腔。優碼對自己的男子氣概很有信心，他不需要找法海。

於是這天早上，當他再度隨著水波莉的鬧鐘一起醒來，抱住那柔軟嬌小的身體，他不再試圖將水波莉翻過身來，而水波莉背對著他，也就沒有再把自己的頭埋進棉被裡面。一切都證實他的懷疑是對的。優碼鄭重開口了：「小蛋，」（優碼總是這麼叫喚水波莉，因為水波莉很愛吃蛋，也經常像個笨蛋。）「小蛋，妳好好轉過來讓我看妳的臉。」「你先把我的手放開。「不要。妳先轉過來。」「不要。」

優碼緊緊捏住水波莉的雙手，硬是把她翻轉過來面對自己，水波莉馬上將臉埋到優碼胸口，哎喲猛叫，「你幹嘛啦？你很奇怪欸。」「妳才奇怪吧？幹嘛不讓我看妳的臉？」「哎喲，你很煩欸，你不要管啦。」「快點，把頭抬起來！」「哎喲。」「小蛋！」「唉喲……」「小蛋！」「……。」

優碼終於夾住水波莉的下巴，把這女人的臉像挖鹹鴨蛋的蛋黃似地從他胸口挖起來。水波莉眼見避不可避，只好投降似地大喊：「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啦！」

但是太遲了。

「唉喲喂呀！因為人家的臉很油嘛！人家的臉是那種特油特特油的皮膚，尤其是早上剛睡醒的時候最油，整張臉都會浮著一層很厚很厚的油，怕你覺得很醜很噁心啦！」水波莉叫完嘟起嘴巴，露出很自卑，很羞愧，而且非常絕望的臉色。

白素貞在許仙面前現出白蛇原形的時候大概也是這種臉色吧。優碼想著。幸好老子不是許仙。不過。

真的很油……不是普通的油。簡直就像是剛剛從鹹酥雞炸油桶裡撈出來一樣那麼油。

優碼伸出手指戳了戳水波莉的臉頰，然後忍不住在棉被上擦一擦。

「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跟你說很油很油啊！」

「怎麼以前我都不知道？」

「因為我平常都很注意啊，我都很勤勞的經常在用吸油面紙啊。」

「沒有經常啊。」

「有啊！通常都趁上廁所的時候用所以你不知道啊！」

「喔。」

「所以我每次都比你早起啊！因為我要先去洗臉啊！」

「喔。」

「然後你還硬要跟人家鬧不讓我起床，後來我只好都先把頭埋進棉被裡面，用手把油全部稍微抹掉一層才敢讓你看見啊！」

「喔。」

「討厭！」

「……。」

優碼放開了水波莉，躺在床上開始大笑。這下子優碼放心了。他女朋友不是妖怪。從今以後他為了體貼女友的顧慮，可以放心賴床睡覺，不需要搞起床後卿卿我我那一套了。

「小蛋！」優碼揚聲喊。水波莉氣頭上，當然不回應。優碼又喊：「小蛋！」

「幹嘛啦！」

「以後我不鬧妳了。」

「哼。」

「妳好可愛。」

「哼。」

「小蛋！」

「幹嘛啦！」

「我們真是天作之合。」

「哼。」




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