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放天燈的時候了
她們
這麼說
在河堤邊的漆黑之中
粉紅色
橙色
與白色的
紙燈籠
宛如搖擺著緩緩站起身長大的孩子們一般
這個孩子叫愛情
這個孩子叫事業
這個孩子
叫作健康
它們吃飽了炙熱空氣且逐漸撐滿身體
蠢蠢欲動地
飄浮
在離地一公分處
我們將手暫時拉住直想要飛翔的孩子們
背風朝向拿著相機的人喊
快點
快點
有人一直笑著

喀
擦

人影與透紙而露的鮮明火光
寫滿心願的燈籠
六種不同的筆跡
和六個女孩瞬間躍出歲月軌道的臉
停留

然後讓夢升空

在販賣天燈的山腳下
和她們一起朝向放送天燈的預定地出發
我看著窗外
看著鮮紅色的二手古董車滑過好幾輪記憶
那一輪是深夜離開男人家門的腳步
那一輪是宵夜固定造訪的滷味攤
那一輪是清晨有徹谷鳥鳴的路
那一輪是無數輾轉
那一輪是不眠
那一輪是淚

滑過就這麼滑過了

她們放心地嘲笑我的過去
她們說起各自的過去並且放心地接受彼此嘲笑
那笑聲中充滿柔軟的傷痕與撫慰
隨著降臨的夜色
蓋住女人的眼

河堤邊的廣闊天空下我們一起手握燈籠與火光
在
放手的那一刻
你的來電響起
我一面聽著你的聲音一面仰頭看天

如果我告訴你我的心願之中有你
你一定不驚訝

好好玩吧
你說
我掛掉了電話
依舊仰著脖子
愛上大野狼的羊也仰著脖子
和熊同居森林的夏天也仰著脖子
用廣告顏料畫玻璃罐的小啤酒也仰著脖子
甫成新嫁娘的吉普賽女郎也仰著脖子
因為加班而不能到場的離婚貴婦也仰著脖子
女孩們
一起看著陪伴著彼此
從那遙遠的年輕臉龐來到這裡
嘲笑彼此的夢
直到一起放開雙手
成為女人

河堤邊的籃球場上還有人在流汗
騎著腳踏車經過的一家人說祝妳們成功
放開雙手的女人們仰天望著三個孩子飛翔

愛情最有衝勁
那迫不及待瞬間高升奔入雲層的速度叫所有人都哇地發出讚嘆
健康最老實
順利且毫不猶豫地筆直飄遠
事業稍微辛苦
一旦升到高處之後卻朝著令人毫無預期的方向很有精神地飛翔而去
女人們如此品頭論足
眼光不離

紙燈籠變成星星了

星星在燃燒
星星在飛

那就是
天燈

送給天空的
來自我們心中的
最為閃亮充滿期盼與
不老的
燈

我一直沉默著默念著同一個心願

如果我告訴女人們我的心願中有你
女人們一定毫不驚訝

大功告成我轉身說
走吧我尿急
羊立刻說我也是

背過許願的草地而行沒有人停緩腳步
只顧討論晚餐要吃哪一家熱炒根本不回頭
放手已經放手
女孩們會繼續作夢
女人們會繼續嘲笑彼此的夢
並且在放開手之後
也還
擁有彼此的夢

明年再來
她們
這麼說

來把自己的最珍貴
送給天空






(照片提供:愛塗玻璃罐的小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