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陣光
在一個將窗緊緊掩闔的清晨瞬間打到了我臉上
短暫錯愕之後
確定了那陣光依然停留著尚未離開
我坐在早晨一夜無眠的餐桌旁邊抽了兩根菸

那天深夜
有個叫做牆的巨人踏著咚咚咚的活潑腳步跑到我面前
用漫不在乎的態度踩壞了我的鐵絲網和籬笆
然後把腳放在我的枕頭上面看書、聽音樂、玩耍
我不能怪他踩壞我的鐵絲網和籬笆
因為那不在他的視線內
加上我們之前並不認識對方
所以我也暫時抱持著禮貌的態度很無奈的瞪著我的枕頭
然後
一陣光無聲地穿過了緊閉的窗
越來越亮

我笑了
在能夠思考之前　　覺得開心

究竟是牆把光反射到我臉上
還是光把牆送到了我面前呢？
一時間
我無法判斷

但是我等那陣光
已經等很久了

日子在光的籠罩裡前進
一切都像是幻覺一般
我繼續買來白色水仙花、紫色小菊花
插入漏水的透明花瓶
勤奮擦抹地板
走在充滿攤販的小巷子裡輕聲哼唱亂發明的歌曲
努力拾回我這平凡的微小的生活點滴

因為當稍微清醒之後
莫名的恐懼便宛如在月圓之夜被忽然喚醒的潮水般一波一波又一波地
悄悄襲捲而來了

於是在牆離開之後的光之中
我坐在地上大聲跟著音響唱張懸的歌
「所有公允的景觀之中　　我都不存在」
「我愛獨白勝過眾人的彩排」
我如此用力地大聲對著空氣一直唱到我的雙腳重新恢復力量
接著換上碧玉的專輯開始畫畫

這就是我的防衛線
我一個人留在牆離開之後的房間內
一點一點將那些被牆踩壞的籬笆與鐵絲網再度修補起來
直到牆再度光臨
我便陪他一起踩壞我的籬笆與鐵絲網
然後
在牆離開之後
又一個人勤奮地仔細修補

我繼續大聲唱歌
直到莫名的悲哀沉寂

我是如此忙碌
以致於遲遲尚未回覆阿蒙
告訴他
我很喜歡他一起旅行的邀約
真的
但是我不能同行
因為有一陣光忽然跑來
使我眼盲


I still love you.
Come to America.
We’ll get marry and have children
三天前Ｎ來信這麼寫著
我用征忡和無語來回答


我也曾如此深重的傷過別人
為什麼還要害怕自己受傷呢？

把冷氣打開了很久
溫度計顯示室溫二十五度
卻還是感覺全身燥熱
夏天才剛要開始而已
我卻隱隱感覺到在光如潮水的陣陣波襲之下
震動
使得身上的零件開始散落

然而散落的零件已經是上個世紀消失的童話了
故事的結局都早就寫完了
怎麼
還會出現呢？


我們現在究竟在哪裡？
我實在很想這麼抬頭去問牆
因為牆是一個巨人
巨人總是很高大的
他只要隨便一站便能擋住所有的風景
因為
在光之中
視線反而模糊
眼前的道路無法看清
只覺得黑

前方是否有深淵？

下一步是不是會落入陷阱？

我沒有開口
因為牆正一付無所謂的樣子坐在電視機前吃水餃
簡直就像一隻在山坡上野餐看風景的狼一般毫無心機
非常狡猾
因為野餐的草地和天氣都讓我的問題顯得不合時宜

我什麼也看不見
我只能盡可能把雙腳站穩並且希望憑藉直覺來明白
我
自己
現在究竟在哪裡


閉上眼睛還是能夠感受到光的存在
我從來都知道光是美好的啊
我只是忘記了
光　也　總　會　讓　黑　暗　顯　現


很想轉身離開
留下牆讓他自己去繼續對著電視吃水餃
假裝那裡有山坡，有風景，而這只是一場野餐宴會
卻
還是
暫時擁抱著我自身的黑暗
坐在牆邊
留在這陣美好的光芒中

我可以
我一定要
緊緊抓住我自己
我可以
我一定要
緊緊抓住我自己
我可以
我一定要
緊緊抓住我自己


如果不是錯覺的話
我想我修補防衛線的技巧和速度都已經被訓練的越來越好了

於是我在牆離開之後
將自己圍在另一座牆之內

於是我一面依戀地靠著牆
一面在心中默默繼續唱著

「我酷嗜孤獨的愛」


「我酷嗜倔強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