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23 19:21:30會有雨過天晴的彩虹嗎

陪我看向日葵(一)

結婚多年,男人愛著女人。愛她的柔,愛她的純,愛她的率意直性。二人世界仿如舞蝶,肆意地在這個燈光之城享受人生。男人最愛帶著女人到處走走,尋找巷弄裡的小咖啡館,午後襯著夕陽海邊逐浪,女人總愛拿著相機留下記憶,然後纏著男人嬌柔地說,「你看!這都是愛的證據。」

事情的發生,來得突然,沒什麼原由。女人下班回家,覺得身體不舒服,心想可能是換季時節的小感冒,煮了碗熱湯喝喝,躺在沙發就睡,等著男人下班回家。男人一進家門,看見眼前情景,簡直嚇呆。只見女人嘔吐一地,躺在沙發無法言語。男人急忙抱起女人,飛也似的將車開到醫院,一陣檢查之後,醫生幌著腦袋走出來,眉頭緊鎖,說要等明天切片報告。

男人心慌,什麼怪病。一夜沒睡,男人坐在床邊,緊握女人的手,看她憔悴的容顏,心裡有說不上的愁。這幾年忽略她什麼。男人努力工作,一心想讓這個家幸福美滿,假日空閒就帶女人走走,時時刻刻逗他開心,總以為這樣的生活該是愜意。但是他明瞭,很多事他依賴女人,家裡的大大小小事,全是女人搞定,女人從無怨言,總是對著男人說「上輩子欠他的。」

隔天一早,女人在病床上悠悠醒來,見著男人趴在床沿睡著,憐惜地輕撫男人臉頰,看著病房窗外慘白的晨曦,心中不自覺佈上一層寒意。男人醒來,見著女人對窗出神,坐起身輕聲問。「有沒有舒服一點。」女人回首,望著男人,語帶愁意的問。「我是怎麼了?」男人伸出手握著女人的手。「不知道,醫生說要看報告。」女人不語。男人見女人擔憂,連忙又說。「我覺得妳應該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子就會好。」


病房門開。護士走進來量血壓,隨後女人的爸媽,提著熱騰騰的雞湯。剛踏進門,女人的媽隨即緊張地問。「妳是怎麼了!」女人看了男人一眼,回答說。「媽,我可能是貧血,休息一下就好,妳別擔心。」女人的媽走向男人低聲問。「醫生有沒有說什麼?」男人回答。「還要等檢查報告。」

女人的爸面露憂愁,硬擠出笑臉說。「對!對!可能是累到了,妳就放寬心休息一下。」 女人笑了笑,望著身旁收拾血壓計的護士,仿彿想從她臉上尋找什麼。「休息一下,報告中午出來。」護士冷冷說,轉身走。頓時之間,病房一遍沉默。女人的媽連忙打開雞湯鍋蓋,一陣香味四溢,招呼女人快點喝掉。


男人走到樓梯間,打電話向公司請假。窗外,天色漸亮,陽光灑在青綠草皮,草皮上漸漸出現散步的病人,有的柱著拐杖,有的坐 著輪椅,有的就坐在石椅上不發一語看著天際。男人想起早上清醒時,女人看著窗外的表情,也是這般失神落寞,心裡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


回到病房,女人的爸媽正好走出病房,女人的媽嘴裡嘟嚕地唸著。「什麼事都不說,來看一下就趕我走,女兒大了都別人的。」女人的媽一邊唸著,一邊看著男人走來,好沒氣的對男人說。「我回去燉個粥,中午再來,有什麼消息快打電話。」走沒幾步,又回頭說。「好好照顧我女兒,我就這個寶貝女兒……。」女人的媽還想說,女人的爸自後推著,嘴裡說著。「好了嘛!還說,快回家燉粥啦。」二老一前一後,走向電梯口。


男人不語,有點感傷。「好好照顧我女兒。」這句話他記得深刻。女人家境不錯,爸爸是官員退休,媽媽是名門之後,從小把女人當公主養,噓寒問暖萬分呵護,一心就想替他找個好歸宿,一了二老心願。沒想到,女人遇見男人,就這麼一頭栽入愛河,打不散、分不開,女人的媽氣極敗壞,自此對男人從沒好臉色。


結婚當天,女人的媽坐在主桌,垮著一張臉,菜也沒吃幾口,男人爸媽看在眼裡,連聲低問男人「是不是菜不好」。婚宴散場,女人爸媽回家,男人送他們上車,走到車前,女人的媽轉過身,握著男人手,語重心長地說,「好好照顧我女兒」。男人看著女人的媽眼中帶淚,緊抿的嘴仿似心頭割塊肉,心情激動的點點頭。婚後男人萬分呵護女人,一心讓她快樂,但是女人的媽依然沒好臉色。


回到病房,男人坐在床邊陪著女人閒聊,經過一晚的休息,女人的氣色好了許多,講著許多開心事情,臉上也露出燦爛笑容。沒多久,病房門開,護士走了進來,拿著針筒抽血,順便叫男人去找醫生。男人一聽,看了女人一眼,起身要走,只見女人面帶憂慮,對男人低聲地說「不許騙我!」。


長長的走廊,男人走得有點心慌。站在醫生面前,看著醫生拿著報告,仿彿等待一種宣判,而好與壞對賭一半。「是肝癌,已經有擴散現象。」醫生抬起頭扶正眼鏡說。男人覺得暈眩,仿似整個人轉了起來,回不了現實。「先作治療,阻止擴散,但是擔心併發症。」男人不語,醫生走了過來,撫著男人的肩膀說。「我能瞭解你的心情,但是她還年輕,面對它,積極治療,還是有希望。」


男人激動的說不出話,過了許久,嘴中才勉強發出聲音,問著醫生。「醫生,會不會…..看錯了?」醫生笑了笑。男人覺得再受打擊。再問。「那治癒機會有多高?」醫生回說。「很難說,要看療程,以及惡化情形。」男人停了會,鼓起勇氣問。「最壞的情況是什麼?」醫生抿一抿嘴,直視著男人說。「最壞情況是半年,但是還是得看治療情形。」男人不語,覺得辛酸,忽然覺得人生整個扭曲變形。


離開診斷室,醫生交待還必須住院幾天,作些檢查,然後開始安排療程,至於是否要告知病人,親友可以討論一下。男人走向病房,心慌。他根本不知道如何瞞她,從在一起開始,任何事,女人一看他的眼神,一聽他的話語,就猜到八九分。要瞞她,真得很難。


走回病房的路,好長好長,男人真的希望,病房內住得不是女人,而是他帶著禮物看看就走的朋友,一位只讓他同情卻不碎心的友人。或者,這應該不是病房,而是家中的臥房,打開房門就可看見安心熟睡的女人,在他熬夜工作夜半上床時,溫溫暖暖地將他抱個滿懷。走廊冷冰冰,病房門上貼著女人的名字,一個無法置換的地點及關係,男人仿彿失去力氣,舉不起手推開房門。


男人告訴自己,進去後千萬鎮靜,可以告訴女人病情,但是絕對不說嚴重性,要以樂觀的表情,給女人奮鬥的決心。男人推開門,保持一個安心的笑容,但是看到女人的臉,話才出口,卻是哽噎不成聲,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下,人就這麼站在女人面前抽慉起來,臉上殘留著褪不掉的笑容。女人看了流淚。


療程漫長,化療常常讓女人苦不堪言,男人定期陪著女人進出醫院,看著女人日漸憔悴的容顏、黯淡的神情,男人覺得無助痛苦,仿似身上肉一塊塊割除,只剩沒有感覺的枯骨,以及失心飄盪的靈魂。女人的爸媽,得知病情後,要女人搬回家住,讓男人安心工作,女人可以獲得較好的照顧。女人拒絕,她說。「留在這,陪著男人才會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