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耶穌我的佛陀6—上帝只給你聽的歌
會議開始,馬神父陪我簡報台灣宗教合作的經驗,我們以九二一震災後《陪
伴》連絡網的合作經驗,以及為青年人舉辦的「宗教與和平生活營」與大會分享
。台灣的宗教團體竟然有如此規模的合作關係,這對某些宗教氣氛始終劍拔弩張
的國家代表而言簡直不可思議。晚上,馬神父又累倒了,再度送進醫院檢查,又
躺回病床上好幾天,直到會議結束,是該返回台灣的時候了。但這星期來,馬神
父完全沒有睡覺,也沒有吃什麼東西,醫院只說他心律不整,要求他繼續住院觀
察,並沒有為他作任何醫療行為。所有與會的朋友都勸他留在美國把病養好再回
台灣,畢竟連續十幾個鐘頭的飛行,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可就麻煩了。馬神父也很
猶豫,他對自己的身體沒有把握。這次換成在芝加哥的耶穌會神父趕來照料,我
們辦理出院,搬到耶穌會的芝加哥分會短暫休息,視馬神父當天的健康狀況再決
定是否要一起搭乘飛機返台。
我們重回會館到寢室整理行囊。馬神父說他要出去一下,我說要陪他去,他
說不用,便走了。我放心不下,悄悄跟了出去。原來馬神父是去聖堂,此時聖堂
裡空無一人,燈光微弱,我站在外面遠遠地看他,只見一個老人的剪影,手扶椅
把,顫危危地屈膝跪下。我知道他在禱告,他一定很想回台灣。
隔天一早,芝加哥神父開車送我們到機場,不知怎地他把馬神父和我的行李
都卸下車,隨即開車離開,根本不留給我們考慮的餘地。我問馬神父身體狀況如
何,如果還可以,我們一起回台灣。
馬神父顯得很高興。
我去買了些早餐,我說一定要吃點東西才有精神。他很聽話。我們就坐在候
機室吃了起來。馬神父還開玩笑說他會儘量活著,免得造成我和乘客的困擾。
飛機上,我們並沒有坐在一起,馬神父隔著走道坐在我的後面。我向馬神父
身旁的一位女士詢問可否和她調換位置,讓神父坐在靠走道的位置,我去坐神父
的位置方便照顧。
這位女士的位置靠走道,說著流利的中文,很客氣地告訴我她很累,需要睡
眠,這個位置可以伸腳,長途飛行坐起來比較舒服。顯然她沒有意願,我便不再
多說,畢竟是我們要麻煩別人。我只得叮嚀馬神父有任何狀況一定要趕緊叫我。
一路上我不斷地念經請佛菩薩保佑。偶爾回頭看他,他若發現,就會對我微
笑,並用眼神表示一切OK。有時見他故作輕鬆地吹著不成調的口哨來掩飾緊張。
每當他閉著眼睛休息,我總會多看個幾秒鐘,深怕他就此斷了氣,一睡不起。
記得在芝加哥機場時,馬神父說曾聽到有人在唱聖歌,內容大概是跟隨祂、
要有信心,一切都不用擔憂之類的歌詞。但我什麼都沒聽到,當作是馬神父隨便
說說。在大阪轉機的飛機上他說又聽到同樣的旋律,而且更大聲。他問我西北航
空是不是和天主教有合作關係?不然為什麼一直放這首聖歌?而我還是什麼都沒
聽到。
快抵達台灣了。我走到馬神父的位置旁邊了解他的狀況,看來狀況還不錯。
我們隨便聊了幾句,隔著那位很累的女士,她正忙著填寫台灣入境申請書。我很
雞婆的提醒她本國人是不用填入境申請書的。她回答說她有綠卡,她不是台灣人
。語氣有點驕傲。
或許因為我沒有答腔,氣氛有點尷尬。她主動問我這位神父的中文怎麼講得
這麼好?我告訴她神父是法國人,在台灣服務了四十幾年。
她又問神父是外國人,怎麼沒有填入境申請書?
只見馬神父掏出皮夾,拿出他的永久居留證,很高興地說:「我是台灣人。
」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飛機終於飛抵台灣上空,窗外的萬家燈火看在遊子
的眼中特別溫暖,想不到歸鄉路竟如此遙遠,回想十天來的生死交關,恍如隔世
,一樣的天空,卻是兩樣的心情。我說:「神父,我們回台灣了。」他點點頭,
表情總算真的放輕鬆了。
一踏出海關,我也鬆了一口氣,只見馬神父有如孩子般高興地雀躍。馬神父
說:「你有沒有聽到?又是那首歌,在飛機上聽到的那首歌,而且更大聲了。」
我還是搖頭,什麼都沒有聽到。馬神父說:「你還是聽不到?」我說:「這是上
帝只給你聽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