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5-07 10:00:00亞特蘭提斯的追夢人

你的耶穌我的佛陀2—你跟上帝的關係這麼好嗎?

初見

  我是在老馬住院三天之後才得知消息,聽說他從床上摔下來,摔破了頭,早
上竟還不忘和法師開會,直到被發現他頭上流血,才緊急叫救護車送他到醫院。


  「唉呀!都這把年紀了還不懂得照顧自己的身體。」我幾乎有點氣!其實不
懂得照顧身體的人還真不少,與年紀無關。我急著到耕莘醫院看他。路上買了一
盒草莓,我知道他吃得很少,再加上八十歲的年紀,咬得動的東西大概也不多吧

  老馬躺在病床上,臉頰明顯消瘦許多,精神還算不錯,看到我來很高興,張
開雙手歡迎。這是我第二次到醫院看老馬了,上一次是二○○二年我們一起到美
國開會,他在底特律因心臟病發作住院,差一點就回不了台灣。

  老馬生於一九二七年的法國,一九五九年來台灣服務,至今將近五十年了。
他常笑說他在台灣住的時間比我還要久,我則笑他是流著法國血液的台灣人。他
目前服務於耕莘文教院,大家都稱他「馬神父」。馬神父最為人熟知的不是他身
為天主教神父的身分,而是他在「宗教交談與合作」這方面的貢獻,許多人和團
體都是因為他而開啟了宗教交談的這扇門,也包括我在內。

 

  記得第一次見到馬神父是在一九九七年的秋天,在開往福隆的火車上,當天
我們一起接待一來自奧地利的天主教徒到靈鷲山佛教道場參訪。馬神父負
責安排教友的行程,我則因為在靈鷲山所屬的「世界宗教博物館」任職而前來協
助。

 

  我自認是佛教徒,或許有些佛教徒可能有不同的看法,但我自己十分確信我
是佛陀的跟隨者。是或不是,自己是最清楚的了。曾有一位通靈的朋友說我與天
主教和佛教都有緣,但一定要有所選擇,心靈有所依歸,才不至於飄飄盪盪載浮
載沈。

  我選擇了佛教,嚴格地說,應該是佛教在適當的時刻進入了我的生命。我幾
乎讀遍了市面上免費流通的所有佛經、認識了幾位法師,也學打坐,偶爾參加法
會聽法師講經,但對佛教的認識著實粗淺。接著我在博物館工作,當時真希望有
人可以成立「佛陀博物館」。後來聽說有一位法師發願要成立「世界宗教博物館
」,讓所有宗教有一個平等對話的平台。我欣喜若狂。多麼寬闊的胸襟呀!我好
佩服這位法師,他的願比我大得太多了,後來才知道他是靈鷲山佛教僧團的創辦
人心道法師。於是我便毛遂自薦到世界宗教博物館工作,而馬神父正是博物館在
宗教交談方面的顧問,也是僧團與教會接觸的主要連絡窗口。馬神父是許多宗教
領導者的好朋友,舉凡需要各個宗教共襄盛舉的活動聯繫,沒有人比馬神父更能
讓人託以重任的了。一九九五年馬神父聯合天帝教、佛教、基督教、天主教成立
「中華民國宗教與和平協進會」(以下簡稱TCRP),至今仍是台灣規模最大的跨
宗教組織,幾乎所有重要的宗教團體在TCRP都有代表,而馬神父擔任第一、二屆
理事長,帶領著台灣宗教團體在國際間活躍發聲。據說他每天工作十六個鐘頭,
律己甚嚴,個性頗急。

 

  是個嚴肅的老人吧,我猜想,要跟這麼一號大人物在一起恐怕不會太好玩,
只希望他不要說沒兩句話就要對我傳教,否則這兩個鐘頭的車程可難過了。

  當天,我提早在約定會面的台北火車站售票口前等他,馬神父準時出現,穿
著深色西裝,打領帶,手上提著一只破舊的黑色公事包,亮白的頭髮梳理整齊,
深度的老花眼鏡後面有一雙孩子般的好奇大眼睛。

  「你是世賢吧!」他一眼就認出我來,主動與我握手,手掌很大很有力,態
度非常親切。他的中文說得很好,語言上的溝通便容易多了。我們在火車上沿路
一直聊,他關心我的日常生活,我好奇他的出家因緣,很快地我們便聊到彼此對
宗教的體會,至於實際內容我幾乎全忘了,只記得當時的感覺很奇妙,我竟毫不
掩飾地說出自己對宗教的感覺,儘管我面對的是一位初次見面、年紀大我很多、
有著不同的宗教信仰、而我幾乎完全不了解他的價值觀的外國神職人員。我們就
這樣「很有內容」的一直聊到福隆站,這是我生平第一次與一位神父講那麼多話

  我們在福隆車站與奧地利天主教友的巴士會合,車子一直開到半山腰,大家
沿著登山小徑步行上山,爬爬山順便看看風景。他們的年紀頗大,偏偏下午又飄
起雨來,我實在很擔心老人家滑倒。我和一位老修女共撐一把雨傘,她聽不懂英
文,我們無法溝通,但她一直保持微笑,我也是。微笑總是足以表達人際的善意

  他們走馬看花參觀了佛寺,並與心道法師有一場小型座談。時間安排上有點
短促,實在談不了多少話,但感覺還不錯,畢竟對外國友人來說是全新的體驗。
回程時,台北正值下班塞車時間,華燈初上,窗外細雨迷濛,他們在車上祈禱,
感謝天主,感謝這一天美好的安排,他們還特地謝謝我,讓我很不好意思,連忙
合十稱謝「阿彌陀佛」,他們則對我說「阿們」。然後她們開始唱聖歌。我聽不
懂他們唱些什麼,但也跟著弦律唱和。我看到坐在後座的馬神父對我點頭微笑,
而坐在我身旁的老修女伸手握住我的手,眼裡泛著淚光,我們都很受感動。

 

  「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躺在病床上的馬神父問我。

  「當然記得。阿彌陀佛!阿們!」聽我這麼說他也笑了,這是他和佛教徒打
招呼的口頭禪。我陪他吃了幾顆草莓,否則以他的習慣一定不好意思自己吃。

  「我們認識多久了?有沒有二十年了?」馬神父問。

  「沒那麼久啦,八年而已。」

  「是嗎?我總以為我們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了。」

  「所以你要多保重,我們才有可能成為二十年的朋友。」我鼓勵他,但心裡
明白馬神父現在的健康狀況跟八年前實在差太多了,說話顛顛倒倒,感覺上頭腦
還有點不清楚,問他摔下床時怎麼沒有趕緊到醫院?他竟然回答說因為早上還有
事。「結果來醫院的時候還被醫生罵。」他笑得很靦腆,好像神父不應該做錯事
似的。

  馬神父向隔壁病床的大嬸介紹我是他的救命恩人。這位大嬸完全不知道事情
的前因後果,卻也毫無疑惑,笑著對我說:「多謝你呀,少年家!他們神父跑這
麼遠來台灣幫助我們,我們要好好照顧他們。」我點點頭,但對於自己能作多少
頗為懷疑。

  我問神父現在身體還好嗎?他說全身都痛,晚上痛得睡不著覺。

  「這次我大概不行了。」神父很認真地說。

  「時候還沒有到吧。如果你真的要走了,上帝一定會先來托夢告訴我。」他
知道我是一個很會做夢的佛教徒。

  「你跟上帝的關係這麼好嗎?」他笑得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