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教育】

小時候，我們家收養過一隻米克斯貓。

那是張老師搬家時所遺留下來的。自從牠進駐我們家之後，客廳天花板上的老鼠從此銷聲匿跡。

約莫每隔幾天，牠就會把鼠頭留在客廳的光亮處。母親逢人就誇──怎麼會有這麼貼心聰明的貓咪？懂得如何善後，不需飼主花時間循著臭味找屍體。

遺憾的是好景不常，在牠懷孕時，竟然誤食鄰家有毒的老鼠。等到我們發現時，牠已腹部腫脹，一屍好幾命的死在隔壁的浪板上。

母親按照民間習俗「死貓吊樹頭，死狗放水流」的方式，簡單的默唸了幾句動物的往生咒，處理了這隻米克斯貓的後事。

這是我懂事以來，第一次面臨生命教育──關於一隻貓的死亡。經過這件事之後，我們家就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再收養過流浪貓。

直到有一天，小弟從排水溝撿回一隻全身髒兮兮的小土狗。起初小弟擔心父母親反對，把牠偷偷藏在紙箱，後來經過父母親同意──「托咪」正式成為我們家的一員。

養了一段時間之後，父親竟熬不過好友的一再遊說，最後還是決定把牠送去朋友住的鄉下工廠當警衛。

至今，我依然忘不了那樣的生離畫面。托咪似乎有預感，這一去，恐怕就永遠回不來了。因為日前已經有過一次類似的經驗，最後成功的逃了回來。

這回，牠顯然不願再受騙。因此，這次一回來，就躲到床舖底下，無論父親怎麼呼喊哄騙，就是賴著裡頭不肯出來。

父親的朋友又上門來抓狗，我看著「托咪」幾乎是一路被狗鍊拖著往屋外走，即使到了路上，還是不斷的回頭哀號，而小弟則立在一旁不斷的啜泣。至今，我還是無法理解，大人在處理這些事情的時候，手法為什麼要如此的粗糙？可以完全漠視孩子的心情感受。

當初，這隻小土狗是小弟親手抱回來養的，他的感受竟然完全被忽視。在未經同意下，就這麼把狗送出去。

事後輾轉得知，我們家托咪根本不是到鄉下當警衛，而是被當成冬令進補的香肉，進了一群殘暴饕客的胃囊裡。父親得知這件事之後，非常生氣，也感到很懊惱，幾度在飯桌上重提這件受騙的事。

雖然托咪不是什麼名貴的狗，牠的外表一點兒也不出色，就是一般的短毛小黃狗，可是每回我們進出家門時，牠總是忠心耿耿的跟前跟後，尤其出乎意外地黏貼稚齡的小弟，彷彿懂得以實際的行動，回饋這位救命的小恩人似的。

不知為什麼，當年這些畫面，在我的腦海裡一直很清晰。我無法計量這件事所帶來的心靈創傷。每每憶及當時人狗之間的生離畫面，內心依舊隱隱作痛。

這也是為什麼長大後，就算自己當了父母，就算自己有權決定是否養寵物，就算這些小動物對我依然具有莫大的吸引力；然而，每次我帶著孩子經過寵物店時，頂多就是選擇停下腳步，隔著玻璃櫥窗，靜靜的看著牠們張著大眼，純真可愛的模樣，或者乾脆陪著孩子蹲下來，對著櫥窗自言自語的逗逗牠們。

幾次孩子央求我，可不可以養貓咪或小狗，我總是把「拒絕」直接推給爸爸不答應的理由──公寓不適合。

事實上，我真的害怕，孩子的幼小心靈，會不會複製我童年的不快經驗？我更擔心，孩子會不會也遺傳到我在情感處理上的笨拙？我甚至不知該如何協助孩子去調適這樣的負面情緒。我只知道，有些事情的處理對我來說，就是很棘手。

難怪我們家那隻寵物鼠，誤踩黏鼠板，經過全家人的一番搶救，最後依舊回天乏術時，女兒看著我對著不住抽搐的寵物鼠落淚不止，有感而發的跟我說：「媽，我覺得妳真的不適合養有生命的動物。」

顯然，心思細膩的寶貝，早已看出我心底真正的痛處。

前幾天上頂樓，我坐在秋千上聽著鄰近鴿舍和對面公寓圍牆上幾隻野生雀鳥的喧噪，忍不住又想起我們家去年收養過的雛鴿──黑黑和灰灰，不知離家後的牠們，現在過得好不好？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為了爭地盤而吵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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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常聽同事提起她們家「小白」有多聰明，我總是把它當成「愛狗成痴」的一種自然反應罷了。

例如：她高度懷疑，小白似乎看懂日曆，知道何時是週休二日，知道何時該衝到門邊，等候主人開車帶牠出去兜風或散步。她說平常的上班日，小白就算看到她穿戴整齊準備出門，也是面無表情的坐在沙發椅上，連理都懶得搭理。可是一到週休二日，同樣的情形，牠卻會有極端不同的反應──衝到大門邊等她不說，還會不時以後腳站立的方式，表達心中的雀躍。

有一次，我忍不住糗她：

「我看哪！不是妳們家小白會看日曆，而是妳上班前的心情，和例假日出門遊山玩水的心情不一樣吧？說不定妳每天都是垮著一張撲克臉出門上班，情緒溫度影響了臉部的表情，小白光用鼻子聞，就知道該不該把感情或時間浪費在妳的身上？」

有一回週三中午，她邀我到她家一起共進簡便的午餐──肉燥麵。我發現小白還當真聽懂許多同事所下的指令。例如當天，她厲聲斥喝，要牠上樓去，不准下來。牠還當真乖乖聽話，夾著尾巴，一副做錯事的模樣，沿著樓中樓的階梯，一階一階的走上去。事後，就算好奇的躲在樓上的門後，探頭探腦的往樓下瞧，也不敢違抗主人的命令。

平日我雖愛逗弄狗狗玩耍，但那也僅僅及於小狗狗而已。同事家的「小白」其實是條體型不算小，且年邁的老狗。初次見面，牠就拼命的對我大聲打招呼不說，還整個身子趴過來，在我的腳邊不斷的來回磨蹭，坦白說，這樣的熱情，當真把我嚇到。

從她平日三句閒聊不離她們家的小白，從她細心張羅小白的雞腿飯看來，就知道她非常非常疼愛小白，就像許多孤苦無依的老人，會把寵物當成親生的孩子一樣。我們幾位好友就曾私下開玩笑的說，萬一有一天她家的小白走了，大家可能得花點心思，輪流陪她老人家度過這樣的「喪子之痛」才行。

這不由得讓我想起好友多年前日記上提到的，養寵物很好，但是把彼此視為夥伴關係就好，千萬別投入過多的情感，因為這實在是一件挺危險的事。事實上，這跟許多人偏好把感情過度投資在親情、友情、愛情，或質押在任何的東西一樣。最後，難免會面臨類似的狀況。遺憾的是，人是感情的動物，而感情這東西，不像其它資源，想割捨就割捨，想拍賣就拍賣，想回收就可以回收得回來。

顯然，人註定得受感情的羈絆。每個人的一生當中，難免會過度投資，甚至是錯誤投資在某些情感的標的物上，因而受到感情債的影響。難怪有人會早早以「慧劍斬情絲」來尋求自救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