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喜歡一個人開著車，往坪林雙溪一帶散心。

看著雙溪河畔，那一簇一簇雪白的野薑花，燦爛的在陽光底下盛開。濃郁的野薑花，在秋風的輕拂下，幾許淡淡的清香撲鼻，她再也忍不住這熟悉味道的挑弄，於是將車子緩緩停靠在路邊。

 

隔著車窗，一個人靜靜的欣賞野薑花的身影在河畔左右搖擺，如展翅飛翔的白蝴蝶般。面對眼前這片花海，她的思緒總是任性的振翅翱翔，飛回昔日那一幕幕甜美時光。

 

那是一段隱藏在紅塵裡的記憶。

那年的初秋，窗外的雨綿綿的落著。夜裡，她躺在床上猛按手機，手邊的書一頁也看不下去，反覆盯著他剛剛傳進來的簡訊「身體好些了，明天起，就將是健康的自己……。」

 

最近，也不知怎麼了，無論工作多累多忙，總是不自主的想偷偷看看他傳過來的簡訊，即使只是隻言片語，幾句簡短的問候與關心，都讓她有著難以言喻的甜蜜。

 

偶爾，難免因情緒的浮移，讓她陷入隱隱的痛楚裡。但卻又往往在看過他的簡訊後，將矛盾的情緒稀釋於無形。

清晨，窗外有個清爽的好天氣。或許思緒經過一段時間的盤整，上班時，她的心情格外的平靜。爾後，不再因不切實際的文學幻想感到迷惘。就像那天兩人出遊時，他下車摘了一朵野薑花送給她，並笑著對她說：

 

「若要票選台灣的代表花卉，白蝴蝶花－野薑花，肯定是我心中的最愛。」

聽完他對「野薑花」這一番赤裸裸的表白，她突然想起前不久的情人節，他曾經對她說過的一段話：我對這種別人規定的節日向來沒有熱情，對我而言，每天都可以是『情人節』，因為對妳的『愛』和『想念』沒有因為別人的設定有所不同。

是啊，就像有一年他不也在信上這麼寫道：

 

如果因為恰好今天是某些愚昧大眾搞出來的『情人節』，所以我今天就特別愛妳，那麼，要不是平時我都是騙妳的，不然就是今天的熱情是虛假、應景的。

 

她向內心最深處探求，所以知道自己完全沒有因為某個日子有任何變異，如果「愛情」因為外在的形式而有變化，那麼也太脆弱，太無情了。

她將視焦拉到窗外不遠處的山谷邊，這才發現滿坑滿谷的野薑花已沸騰。當她低頭看著自己纖細的雙手，彷彿有一朵最美麗的野薑花，挾著花香在眼前跳動，而這幻影竟讓她滿足的露出幸福甜美的一抹笑容。

還記得那天與他一道出遊，他將她載往東北角幾處眺望海的絕佳賞景地點。由於地處偏僻，荒涼的景象，難得呈現天地間的一份和諧。沿途九份蜿蜒盤旋的山路，朝聖般的攀附在山與山的腰間。她一路聆聽他的導覽，如一位資深的解說員。而她敏銳的心思如一股奔流的清泉，期待與他在心靈共鳴處相逢。

下車後，她整整衣帽，輕巧的踩著細碎的步子，與他並肩走在荒涼的小徑上。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閒，靜靜的讓心安定下來，只為聽風在山谷中雷鳴。

 

遠遠望著幾處荒廢的礦坑口，崩塌的落石凌亂的堆疊在腳邊，赭紅色岩層上的裂縫，彷彿是風雨歲月節節敗退的痕跡。幾管灰黑色的煙囪，順著山勢朝天空的方向延伸，紀錄著九份從絢爛到寧靜的點點滴滴。他指著山腳下的小漁村，回頭溫柔的望著她說：

 

「每當黃昏的時候，晚霞灑落在這兩座山之間，瀲灔的水波，映著初綻的漁家燈火，這樣的寧靜畫面，人世間少有。」

她總是陶醉在他專注的解說神情，靜靜的幻想，幻想在未來的生命裡，能夠與他融合，融合成一道向天邊無限延伸的彩虹，一道通往眼前萬丈光芒照射下的粼粼海域，因為那兒有兩人編織的簾幕，它無視於塵世間的波濤起伏，該是最純真的表達對生命的熱愛。

 

偶爾，太陽躲進烏雲的後頭，天空頓時灰黑一片，她取下墨鏡，緊跟在他的身旁，踩著地面大大小小的尖銳石子前行。而他堅毅的神情，彷彿是支持她飛翔築夢的唯一動能。

她提議選處涼亭休息片刻，吃過簡便的午餐後，車子繼續往石碇坪林的方向開。沿途野薑花更是初秋溪谷中最迷人的場景。

 

當然，除了雪白的野薑花外，兩岸蓊鬱的林木依舊蒼翠，她可以想像，若是哪天與他划艇經過這充滿抒情詩風的雙溪水面時，撲鼻而來的幾許清香，肯定會是蕭颯的秋，飄落在彼此心底最具靈性的詩語。

 

當她靜靜的看著眼前這朵飄逸的白蝴蝶，並陶醉在無處不飛花的清純身影時。她終於明白，原來他對她的「愛」，無關乎形式，更不需要商人來規範，一切都是那麼的合乎本性，那麼的合乎自然。面對他純真的性情，其實不也觀照出自己對「真愛」的表達方式，不是嗎？

當天他開車送她回家，分手前，兩人還在車上談了許多以前不曾碰觸過的敏感話題。下車後，她一反常態的佇立車門邊，依依不捨的跟他揮手道別。

 

她靜靜的看著車子消失在路的盡頭後，才轉身走進巷弄，往回家的方向走。在經過一座小廟時，她將手中這朵純白的野薑花，輕輕的置入供桌上的花瓶裡。並虔誠的雙掌合十，祈求神明保佑，保佑他的身體早日康復。

■對話
他說：除了文字不同
一切沒有改變
她說：容我最後一次不依你
文字是我的生命
離開它
靈魂將在廢墟裡沉淪

■沉淪
夜，依舊如浪打岩壁
鐫刻潮聲的隱喻
思念，是一則典型的神話故事
靜靜編寫虛擬的完美結局

■結局
花香該隨風逸散了嗎
我輕問
眼前這朵野薑花

我不甘心這單純的濃郁
是別人眼中可笑的肥皂劇
它可是來自雙溪河畔
燦爛陽光底
滿山遍野的雪白華麗

為何我的心情
灰敗在秋驟降的溫度裡
哭泣

■哭泣
是秋最憂鬱的影子
瞌睡羊老在鹹鹹的夢境迷路
當乍現的暖陽召喚文思時
十指就得縱身靈思的泉湧池
撩撥不再起伏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