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
那個男孩坐在前排維持半轉過的身,
然後直率的在我們以為的話題結尾,
又丟出鏗鏘有力的問句,
不容一點點模擬兩可,
[所以是不想和我一起去?]
我和旁邊的同學應該都同時感到驚訝錯愕,
如果以台灣式或都會式的交談模式,
我們會在那鏗鏘有力的問句之前,
為彼此淡淡鋪下可以慢慢結束的氣氛,
例如[好阿,那下次有機會再一起去吧],
絕對不絕對的答案,
然後面帶微笑的結束,
雖然機率的多寡在彼此心裡心知肚明,
但不必戳破,
也沒有必要說明,
基本的維持表面的社交禮儀。
其實當時完整的對話我已經無法記清,
總之那個後來我知道年紀很小的男孩,
一身粗獷可能還帶一點想要表現瀟灑之類的神情,
從前排座位轉身熱情的邀約我們去參觀南鑼鼓巷,
我忘記我或另外一個同學用了什麼理由拒絕,
但總之應該是很都會很台北的婉拒,
就是類似還有事有點累或沒有心情之類的不具體理由,
我們習以為常使用或習慣接收這樣的答案,
完全沒有想像到這樣自然平常的問答,
接下來會是那麼犀利的問句,
我們以為表達很清楚的婉拒,
內地同學的卻被搞得摸不著頭緒,
那時候是剛開學,
北京氣溫還很夏暑的時候,
同樣說著國語,
我隱隱感觸著彼此的差異,
就像在台北我可能也邀約或被邀約很多次和誰誰誰一起吃飯,
但真正成行的也沒幾次,
某種程度只是一種問候語,
不帶有實質的意義,
就讓它淡淡的結束過去和不覆記憶,
從來也沒一次追問那個誰為什麼不?
後來怎麼收拾那個男孩的鏗鏘問句,
我也忘了,
只留下“直“的深刻印象。
再後來有幾次換了角色,
我再次感覺著那明顯的差異,
非單一個體的,
是大範圍的共同模式或人際習慣,
例如,
到了拍片需要大量人手幫忙協助的時候,
內地同學不問太多不說廢話就一句[好],
當天不管幾點準時出現,
單純因為答應就是答應了,
那是一個具體實際的詢問和承諾的關係,
問答含意如字句般直白。
而其他邀約的非內地同學,
可能回應著[好阿記得找我],
但後來可能會出現各式各樣婉轉拒絕的理由,
我們也就維持著都會型的基本禮貌去表現諒解,
那之前的問答比較像是人際交際的基本禮貌和問候,
所以也不必大驚小怪,
是語言使用上的最基本差異,
我品味著那樣的直和曲折,
也品味著自己的。
我一直待在習慣和安全的地方,
對很多簡單尋常的微小事物已後知後覺或毫無知覺,
北京太快太大太多,
很多許多到後來才能慢慢消化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