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很快就知道了爲什麽夫人會答應我們把孩子帶出去。那天來客人了。
每個月總有那麼一兩天，夫人會在彼岸山莊接待客人。有客人的時候我和丁然總會被打發得遠遠的。我大概猜到了來的人是誰；我問丁然，他說不過是個朋友。

　　後來我又試著提起了這個話題。
　　那是六月的一天，我們並肩坐在山崖上。田野裏開着榨漿花，到處都是細細長長的車前草。海浪拍打著崖壁，海風吹在臉上，粘粘的。
　　丁然支吾著說：“就是個朋友吧，阿琳，別去管他們。”
　　我扭過頭去，“你騙我。”
　　丁然歎了口氣，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扳正我的身體，說：“阿琳，這並不是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你見過的那個男人，就是那孩子的父親。可是我阿姨，她，她……那個男人早有了妻室，所以，所以……”
　　“所以那孩子是私生子，對嗎？”
　　他為難的點了點頭，“好幾年前，她，我是說我阿姨，沈淑，突然被送到英國去了。我母親是她家的遠房親戚，也聽到過一星半點的風言風語，說就是因為懷上了那個孩子。”
　　“哦。”
　　“沈淑……”丁然似乎在玩味這兩個字，“沈淑只比我大一點，我一直在心里把她當做姐姐，我對她的印象也還停留在孩提時代——漂亮、富有，而且很善於……呃……掠奪，對，就是掠奪——她喜歡的一切東西。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麼道德感。”
　　他慢慢地繼續說：“當時，那個男人已經不年輕了，而且結婚好多年了，可是沈淑喜歡他……”
　　我想起了老村長的女兒曾經對我說過，她“爲了一個男人跟家裏鬧翻了”。
　　“那……結果呢？”我問。
　　丁然用力耙了耙頭髮，“我也不知道。她在英國生活了六七年，直到一年前她的母親去世才回來……帶著那個孩子。”
　　他又嘆了口氣，仰面躺倒在草地上，看著天說：“老夫人在世的時候我就是彼岸山莊的常客。老夫人——自有她舊式的風華。我的意思是，沈淑不像她。
　　“回國的時候沈淑順路去看我母親；在表姐妹中，她們的感情不錯。但是對於孩子父親的事，她絕口不提，媽媽也不好問她。
　　“再見到她時，我覺得已經跟印象中判若兩人，以前的那些銳氣和鋒芒，都不見了。也許……那孩子的身體很不好，出生之後差點夭折，沈淑覺得——你信嗎——這是報應。”
　　“報應？”
　　“對，報應。你看，雖然他不住在這，但是常常來看她。她還是把他搶過來了。”
　　他不說話了。我也躺了下來，躺在他的身邊。大朵大朵的白雲從我們頭頂飛過。

　　忽然，風停了，大海安靜下來。
　　太安靜了。
　　這樣的安靜讓我害怕。我無法說，我只有緊緊地抱住丁然。
　　丁然問我怎麼了，我搖搖頭，把他抱得更緊了。
　　　　　　　　　　　　　　　　　　　　　　　　　　　　 2008/5/28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