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17 23:15:08陳跡

月夕花朝16---四千年的花妖也還是一朵花

 

 

回到雲度山,就好像回到過去,還沒認識莫遠,爹娘還在,她的生活裡除了拾柴,就是寒蘭的日子。

 

只不過,寒蘭變成了人。

 

如水的月光斜斜地照進了柴窗,盈清仰望了一會,將窗子關上,房間裡的光線暗了些,卻也把寒氣隔絕在了窗外。雖然雲度山會下雪,但向陽谷不是太冷,盈清將視線投向矮櫃上已經蒙塵的七星劍,又看向床邊那一株寒蘭,伸出戴著玉鐲的左手,摸了摸寒蘭的葉子,道了句晚安,便翻身上床了。

 

前半夜,盈清睡得很安穩。

 

後半夜,覺得床變得很擠。這種感覺擾醒了盈清。

 

模模糊糊地,盈清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紫色。

 

那是蘭花氤氳著馨香的胸膛。

 

 

 

「蘭花?」

 

盈清模糊著聲音,問。

 

「雪融了,春寒料峭,覺得冷了。」

 

大半夜化成人型的蘭花,擠進了盈清的被窩裡,抱住了她。

 

好吧,最好在雪地裡還能開花的寒蘭還能怕冷來著。

 

盈清的意識還是很模糊,也沒戳穿他,蘭花寬闊的胸膛又溫暖又舒服。

 

盈清又睡下去了。

 

 

 

隔天早上,盈清先醒來,蘭花仍然維持昨晚抱著她的姿勢不動,呼吸勻稱。

 

對盈清而言,她已經很久沒有透過擁抱,去感受另一個人的體溫。

 

蘭花的體溫,暖了她的心,長久彌封的寒冰,土崩瓦解。

 

直到門外,想聽書的精怪們開始拍門了,兩人才趕緊起床。

 

 

 

盈清又開始讀書,蘭花要去巡山。

 

「朝顏。」

 

走出竹籬時,蘭花喚了一聲。

 

「蘭花怎麼了?」

 

一身白衣的朝顏現出原形,問道。

 

蘭花看著朝顏,還有庭院裡坐了爬了一地的精怪,嘆了口氣。

 

這些花草畜牲都成精怪了,還是一點人氣都沒有,害他本來想說的話,想做的事都沒來得及做。

 

「告訴他們從明天開始,聽書的時間改成下午未時。」

 

 

 

「為什麼啊?」

 

朝顏看著蘭花的背影追問。蘭花只是回頭瞪了她一眼。

 

 

 

蘭花巡山的時候,在雲度山往來最頻繁的山道上,遇見了純陽。

 

四千年的修為,蘭花身上的妖氣頗重,純陽一看見蘭花,幾乎就能確定他就是這片山頭的王。

 

 

 

「師父,就是他,是他把我定在山壁上的!」

 

玄誠大叫道。

 

「為師明白。待會為師和他對峙時,你們快去把盈清找出來!」

 

純陽暗中交代玄誠和靈霄,而後祭起他的七星劍,朝蘭花疾刺而去!

 

 

 

蘭花感應得到,眼前的道長雖然是仙,卻只是個道行近兩千年的地仙,只是他身上穿的衣袍和兩儀圖騰,與盈清身上的很像,也許是和盈清有關係的人,蘭花不欲下殺手,和純陽對陣之際,保留了幾分力氣。

 

 

 

玄誠並不知道盈清在向陽谷的家,和靈霄兩人,試圖利用望氣找到她。倒是蘭花和人動起手來,已經有一只雀精飛回去通報。

 

以蘭花的修為,平常他和別人動起手來,盈清並不擔心,可聽雀精說,那個對手穿著和她一樣的衣裳,盈清想,莫不是門中的師弟妹來了?若是這樣,怕蘭花不知情誤傷了人,盈清祭起七星劍,朝雀精說的地點御劍而去!

 

到了山道,盈清才看清楚,和拿著一管佩阿筆的蘭花鬥做一處的,正是師父純陽真人!

 

兩人對陣的過程中,蘭花採取守勢多,然而純陽真人卻步步進逼,毫不容情!盈清知道純陽真人對妖物深惡痛絕,自然不會對蘭花留情,只怕蘭花被逼急了,不得不使出殺手鐧!

 

 

 

趁蘭花又是一招春泥護花,祭起結界,純陽真人一道破山符拍去,試圖破界,盈清雙手握住了純陽真人持符的右手腕,阻止道。

 

「師父,請聽徒兒解釋!」

 

 

 

看見盈清,純陽的攻勢緩了緩,語帶責備道。

 

「盈清,妳為什麼這麼久都沒回純陽覆命?即使這妖物修為高深,妳不是他的對手,也該回門稟告,另謀良方才是!」

 

「師父,我已經約束過蘭花不可以再傷獵者性命了。你看後來,再也沒有獵者受傷喪命了,不是嗎?」

 

盈清極力解釋。

 

「那之前死傷的獵者呢?傷人性命的罪孽,憑他改過向善就能一筆勾銷?」

 

純陽嚴正道。

 

「之前那些死傷的獵者都是有原因的。他們妄圖傷害這雲度山上的生靈,蘭花也曾勸過他們,但他們不聽勸告,反而屢屢進逼,蘭花才出此下策的。」

 

盈清回答。

 

「那些獵者雖然以殺生為業,他們自有他們的業障,天道不會饒恕他們,況且他們也不過為了養家活口。一介妖怪,憑什麼介入天道?」

 

純陽指著蘭花怒道。

 

「盈清,師父平時對妳的訓示,妳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還幫一只妖怪說話?」

 

「還有,妳為什麼不申請仙籍?難道和一只妖怪在一起,就讓妳消磨了道心,樂不思蜀了嗎?」

 

盈清有升仙的資格。多一名地仙,對純陽派在江湖上的地位更有提升的作用,盈清卻沒有動作,這讓純陽恨鐵不成鋼,對蘭花敵意更甚。

 

 

 

「師父,紅塵練心,難道只有升仙,才是唯一的路嗎?您放過蘭花吧!您知道蘭花他不是打不過您,他只是為了我,不想再妄造殺孽,師父,既然雲度山獵戶已經不再是問題,不如就此揭過吧!」

 

盈清咬了咬牙,道。

 

「如果您能收手,徒兒願意馬上和您回純陽宮,在三清像面前請罪!」

 

 

 

「薛盈夕,妳又沒罪,請什麼罪?」

 

蘭花在一旁聽了半天,覺得盈清這個師父簡直不可理喻,這麼不可理喻,執念深重的人竟然也能升仙,仙界的天薦令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這種仙,不升也罷!

 

「蘭花,你先回去等我。」

 

盈清想盡辦法安撫純陽真人,她讓蘭花先回去,免得純陽真人看了礙眼,可蘭花並不想盈清自己面對這一切。

 

 

 

「這位師父,你說我阻止獵戶殺生是介入天道,那你為了那些獵戶來殺我,不也是介入天道?」

 

看到盈清跪在地上委屈巴巴的樣子,好脾氣的蘭花也不禁生氣道。

 

「半斤八兩,憑什麼你說的才是道理,別人的堅持就是邪門外道?」

 

「薛盈夕跪你,是因為敬你為師,可不是因為你說的有理。看在薛盈夕的份上我不殺你,你回去吧。」

 

蘭花扶起盈清。

 

「若不是看在盈夕的面子上,你以為我拿你沒辦法?既然是個修道者,應該把道修通了才是,不要連見好就收這道理都不懂。」

 

 

 

純陽氣極,轉向盈清。

 

「大逆不道!就這妖怪這副德性,盈清妳要跟他走?」

 

 

 

「蘭花……我先跟我師父回去吧!」

 

蘭花說的這一大篇,惹得盈清直想完蛋了,師父要爆炸了,她謹小慎微地想扳開蘭花的手,蘭花卻不放。

 

論修為,講輩分,蘭花高了純陽不只一輩,根本不需要看純陽臉色。

 

盈清不肯跟蘭花走。她知道純陽的固執,打算先回純陽宮安撫純陽真人,再溜出來找蘭花。

 

 

 

拖不走盈清,蘭花索性將盈清橫抱了起來,轉身就走!

 

純陽正欲追上,卻被蘭花祭起的結界擋在身後!

 

 

 

「聽說雲度山上一只小小的花妖,你們堂堂純陽宮花了三個月還搞不定,看來傳言是真的啊?」

 

純陽又要結破山符,試圖打破蘭花的結界,卻從身後響起一陣輕蔑的聲音。

 

純陽回過頭,看見背後來了一支約莫五六名修真者小隊伍,原來是真武派的履真道長,後面跟著他兒子,那個老是和盈清爭長短的道臨。

 

 

 

原來雲度城裡的獵戶,因為對純陽派的委託最後不了了之,轉而上真武派請願,希望能夠消滅雲度山上的精怪。

 

而近來,純陽和真武正面臨國教之爭。當今皇帝崇道,敬拜三清,向臣下透露了,想找個最能與仙界溝通的門派來供奉,以佑國泰民安。

 

其中呼聲最高的,就是純陽和真武。而和真武比起來,純陽更佔優勢,因為履真仍是個修道者,但純陽真人已修成地仙。這讓真武派更積極斬妖除魔,希望能壓倒純陽。

 

雲度山獵戶的請命,更令真武派見獵心喜。這頭功他們佔定了!

 

 

 

「小小的花妖?履真道兄怕不是孤陋寡聞,不知這花妖有四千年的道行吧?」

 

純陽冷笑道。

 

「四千年的花妖也還是一朵花,這花純陽道兄摘不下,咱們就不客氣了。道臨,咱們追上!」

 

說完,真武派諸人御劍,朝蘭花消失的方向而去!

 

純陽不肯善罷甘休,自然跟了上去!

 

 

 

「蘭花,你......你放我下來吧,讓我去跟他們說說,免得他們擾了雲度山的清靜......」

 

盈清早已經習慣了有什麼事都一肩扛起,現在有蘭花替她扛,她感覺很窩心,但越是這樣,她越不能讓那些世俗之人,擾了蘭花的清修之地。

 

蘭花原本想帶盈清回向陽谷的家,但後面一堆修真者追上,他倒不是怕那些人,而是擔心他們知道盈清的家後,山上的精怪們就少了一個進修的樂土,他轉而朝向陽谷的反方向而去,至於背後那群緊追不捨的蒼蠅,蘭花喃喃持咒,祭起他的葉刃,山林間所有的樹葉,綠色的,黃色的,樹上的,落地的,全都化為刀刃,朝履真純陽等人激射而去!

 

為了抵擋滿天滿地的葉刃,眾人的追擊緩了一緩,試圖祭起結界保護自己,一些修為還不到家的,如玄誠和靈霄,還有道臨和他們同門,祭起的結界威力不夠,紛紛被葉刃所破,臉上身上都掛了彩,內裡雖然無恙,但外傷不輕!

 

等眾人負傷,山間一些鳥精、狐仙、狼妖、魔藤,聽命於蘭花的,鋪天蓋地地攻來,前葉刃後群妖,搞得眾人狼狽逃下雲度山,才保住一條命!

 

 

 

「四千年的花妖也還是一朵花?」

 

在路旁歇息時,純陽看著真武唯一沒受傷的履真,正在給他兒子道臨度真氣,原話奉還。

 

「純陽你也別得意,今天不過是探探路罷了。接下來各憑本事。倒是純陽兄你的大弟子與妖物為伍,倒真是出息了啊!」

 

履真回懟道。

 

 

 

「我那徒兒極有主意,定是已經想到對付花妖的方法,別忘了福德簿上,令郎可是我那徒兒的手下敗將。」

 

純陽雖然對盈清和蘭花在一起這件事而生氣,但在外人面前可不能墮了威名,自家徒弟自然是要挺到底的。

 

 

 

稍稍恢復精神後,純陽與真武兩股勢力分道揚鑣。玄誠問純陽道。

 

「師父,接下來怎麼辦?看起來師姊是自願留在雲度山的......咱們回純陽宮嗎?」

 

「不。留在雲度城裡,靜待時機。盈清和花妖走得近,她就是一柄雙面刄,她了解花妖,自然知道花妖的弱點。等機會,等盈清落單,咱們對她曉以大義,她不是會背棄師門的人。」

 

純陽和盈清,有創派的革命情感,如果不是被花妖影響而偏離正軌,他對盈清還是寄予厚望。

 

 

 

「你怎麼可以對我師父說那樣的話?」

 

眾人離開後,盈清有些不開心,對蘭花抱怨道。

 

「道心的本質是忘機,妳師父執念太深,早已偏離了道心,他的品階就到這裡了。」

 

蘭花老氣橫秋地道。

 

「就算是這樣,那也還是我師父,如果我對雪松爺爺那樣說話,你會高興嗎?」

 

盈清努努嘴。她也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做過這樣孩子氣的動作了。

 

蘭花心想,雖然沒有升仙,但雪松爺爺對萬事萬物透徹得很,與純陽根本不一樣。

 

「好,我下次不那麼說話了。」

 

直接動手就好了。

 

 

 

兩人一路聊著聊著,又來到了雪松谷。

 

冰雪融化,春天到了,有隻蝴蝶,停在寒蘭的花苞上。

 

待兩人走近了,蝴蝶張著牠華麗的翅膀,飛著飛著,飛到了盈清的肩上。

 

 

 

「嗯?牠在我身上做什麼啊?」

 

蝴蝶待了一陣子不走,盈清笑道。我又不是花,花在旁邊呢!

 

「授粉......」

 

冷不防地,蘭花將盈清朝他懷裡拉近,兩人撞在一起,熾熱的雙唇朝盈清烙了下來!

 

 

 

蝴蝶達成任務似地翩翩飛走了。

 

 

 

蘭花的香氣醉人心脾,他的吻像一罈美酒,讓人寧願長醉不醒,他的臂彎強而有力,能夠替她擋住任何風雨。

 

她想起第一眼看見寒蘭的時候。他在雪裡,好像隨時都會被雪塊壓壞,卻又能抵擋最嚴寒的冰。就像他的香味,溫潤且凌厲,就像他看上去氣質儒雅,卻能懟得師父無話可說,那樣的矛盾,那樣的.....討人喜歡。

 

春天到了啊!

 

 

 

蘭花的吻越來越熱切,扶住盈清秀髮的手掌下移,想伸進她的前襟。

 

另一隻手,在她雙臀摩梭著。

 

他身上的香氣越來越濃郁。

 

 

 

對一株植物來說,做什麼都可以幕天席地。

 

但她是人類啊,禮教大妨,成何體統,寡廉鮮恥,人而無儀,羞人答答........

 

 

 

有些走神的盈清,突然發現了一樣了不得的事物。

 

她趁此機會,推了推蘭花,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

 

 

 

「蘭.......蘭花你......你聽我說.......」

 

蘭花沒打算放過她,又來拉她,盈清忙道。

 

「你看.......你看雪松爺爺不一樣了.........」

 

 

 

雪松爺爺在蘭花心裡是非比尋常的存在,聽盈清這樣說,他只得暫時按下滿腔的慾火,順著盈清的眼神朝雪松的身軀望去。

 

 

 

原本焦黑乾枯的枝幹上,纏繞了一抹綠。

 

有一株青嫩可愛的藤,繞上了雪松爺爺的身體。

 

 

 

「你看你看,這是什麼品種的藤蔓啊?我沒見過呢!」

 

盈清跑向藤蔓,丟出問題讓蘭花思考,轉移他的注意力,免得他一直想著授粉的事。

 

蘭花有些悶,不過他也覺得奇怪,那藤翠綠可愛,葉呈五瓣狀,像孩子的手掌,開著紅色,圓圓的小花,花芯卻是藍色的。

 

竟然有他不認得的植物。

 

蘭花歪著頭,研究了起來。

 

倒是盈清,成功地轉移了蘭花的注意力,這才鬆了一口氣。

 

也虧得蘭花是株求知若渴的文人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