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18 00:00:28【生命的氣息。Tiffany】

夜闖時間國



 
        2006年寫下這個故事時,篇幅只有完整故事的1/3,隨著緯緯出生,從文字世界抽離,開始了現實生活裡將軟嫩嫩嬰兒照顧長大的日子。

        育兒生活和想像不同,天使般的孩子只是孩童的一個面貌,照顧孩子,兄妹倆分別長達近三年夜夜醒來。我的睡眠中斷不打緊,是連半夜也沒有專屬自己的時間令人看不見未來。緣緣美眉的身上有哭泣天線,我的前腳離開,即使已是深夜或是凌晨,她很快發現,啼哭著將溫暖的媽媽喚回去,哄睡後,再偷偷離開,半夜兩點到四點醒來寫點什麼是常態,一天幾乎只睡四個小時。

        但是,複雜的心境沈澱不了思緒,望著舊有檔案,停留在前一次故事人物對話和後續冒險的浮標閃爍,腦中一片空白。

        一個故事斷斷續續跨越十年,在今年,緣緣美眉漸大,睡眠漸沉,即使媽媽離開也能安穩享受做美夢的時刻,我因緣際會接下每星期為房產寫「家」的文案,從半夜熬夜隔天精神不濟,漸漸調整成清晨五點起來撰寫,一次照顧小孩受到感染,連連嘔吐仍趴在桌上奮力完成,那一刻,我突然發現,如果「因為答應別人必須要完成稿子,就連生病也能寫」,那懸浮於心中的點子,是不是也能因為設定目標而一個一個呈現呢?

       冬季的清晨,雖然寒冷漆黑,卻有種黑夜的寂靜氛圍;春日的黎明灰灰濛濛,夜半的滂沱雨勢在大地紛醒時轉晴;夏天的陽光一大早就拉開了蔚藍的天幕,撤走灰暗遍地金燦。

        照顧小孩,是時刻的當下,小孩的需求、小孩的功課、小孩的常規訓練、小孩的......,但看不見未來的茫然感,像是深深的幽湖,丟了一個石頭進去,漣漪輕輕泛了幾圈,一切悄然寂靜。當媽媽當然希望小孩健康平安,希望他們美滿安康,但不習慣黏稠的我,知道小孩有一天會展翅高飛,會有自己的生活,媽媽的「訓練身分」限於童年,長大之後彼此尊重,相信他們會過好自己的日子,我也得要過好自己的日子。我是媽媽,我,還是我自己,因為有一天會回到「只有自己」。寫作像是生命之繩,把深深湖底那個渾身濕透的自己,拉了一點上來,每一次受到的鼓勵,每一次故事真實印在報紙上或是收錄於精選集裡,都把我再拉了一點上來,呼吸更多清新的空氣,看見更多被湖水遮蔽的風景。

         世界很大,鼓勵的聲音很溫暖,但世界也很小,在不同的身分扮演裡,間接聽到許多聲音。也許這是真實人生,但如果我不快樂,世界看起來愁雲慘霧的,小孩也不會快樂。人生是自己的,喧喧擾擾中,堅定自己想走的路,因為,生命的盡頭所有人最後都會離去,只剩下自己回顧人生,究竟有沒有完成想要達到的夢。

       一個在夢裡進入時間國度的女孩,發現使用時間的法則,順利掌握繁重的課業,長大之後成為作家。她惦記著當年希望重病媽媽能多活一點時間的男孩,最後怎麼了?在文字的旋繞裡,改寫當年的故事:男孩走進時間圖書館,在一支支懸浮著沸騰的、平靜的、充滿煙塵的、冒泡泡金粉的試管裡,看見媽媽的過去與未來。他發現,媽媽的未來一個是重病過逝,一個是開心微笑,他決定,告訴媽媽樂觀面對生活,迎接他們都希望的未來......。獲得時間國度童話人物幫助的女孩,進入男孩的夢境,變身為一本精采的故事,「那本書渾身晶亮,書名斗大,但奇怪的是,看得最清楚的地方,卻是作者的名字。 小男孩揉揉眼睛,看著作者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飄了起來,清晰浮現在他的眼前,再安份躺回書皮。 」醒來的男孩向媽媽透露這個夢,喚起了喜歡寫作的媽媽對生命的希望......

       每一個深夜的凝思,清晨的構想,與這個故事重疊。如果再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還是會選擇好好照顧小孩,小孩好,媽媽才會好。但,為了成年後的小孩好,我還是得要活出自己,活出快樂。這是給成年後的他們,最美好的自由禮物。

      關於時間的故事,我們的人生,也如同男孩一樣,是受到眷顧的:)

 
夜闖時間國
 
一、掉進時間國


      傳說,在夢的國度裡,有一個時間的漏洞。

       作夢的時候,人化成魚,化成船,悠悠在夢境裡游動,只要找到漏洞所在,便可以到時間王國探險。

        幸運的話,還能在夢裡遇到朋友,因為夢與夢是交疊的。

  

      小琪圖畫得好,薩克斯風、書法、圍棋,樣樣難不倒她。許多人都羨慕她,卻不曉得她有一個天大的煩惱。

           每天晚上,練習多樣才藝使得時間所剩無幾的小琪,都得挑燈夜戰,才能把每樣功課都做好。常常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小琪望著窗外的夜空,心想:如果,我能有多一點的時間,該有多好呢?

 

        這天晚上,小琪睡眼惺忪算數學,1+1變成了11+11,好多數字都在紙上浮動,小琪的頭搖呀搖,忍不住「砰!」的一聲,趴在桌上睡著了!

 

        很快的,一個幽幽的夢親切地對小琪招手。夢裡,小琪變成一隻漂亮的七彩魚,在幽靜海水裡輕快游著。越過沙丘,越過珊瑚,越過長長的海草,小海星在海底向她打招呼,小琪友善吐出七彩泡泡回應。

 

       泡泡漂浮在藍色海洋裡,每個泡泡裡都有一個小小琪。

 

       一顆閃爍的星星繞著小琪前進,引領她越游越遠,終於來到深深海底。

 

 金色的星星圍著小琪越繞越快,形成一股金黃色漩渦,輕輕把小琪捲進去。小琪的長頭髮在漩渦裡捲呀捲,像極了海底漂動的海草。

 

       突然,一個男孩從旁竄了出來,輕輕拉住小琪的長頭髮,跟著捲呀捲,也捲進漩渦裡。       

      「滴答!滴答!」蔚藍天空中,飄浮著一圈一圈忽上忽下的小時鐘。


        
小琪從天空掉到綠綠草地時,像掉到軟軟的布丁一樣,四處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音,她驚訝地說:「我在做夢嗎?這該不會是故事書裡說的時間國度吧?」

        一隻頭戴帽子、身穿西裝、手拎公事包的綠色蚱蜢,一臉著急望著手錶喊著:「慘了!慘了!快來不及了!」頭上觸鬚往兩旁彈動,正準備奮力一跳,卻被一個大手掌輕輕擋住了。

 

     「唉呀!好痛!」蚱蜢先生彈掉到地上,「是誰呀?這麼沒禮貌!我正趕時間呢!」

 

     「蚱蜢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是小琪,今年十歲。」小琪一臉誠摯地望著牠,露出最禮貌的笑容。

 

       雖然趕時間,不過在女士面前要有禮貌,蚱蜢先生摘下帽子,微微鞠躬:「妳好!女士。我正在趕時間,不過,基於紳士的禮貌,有什麼事是我可以為妳服務的嗎?」

 

       小琪眨著長睫毛大眼,說:「請問一下,這是傳說中的時間國度嗎?」

 

       蚱蜢先生把帽子戴上,挺直胸膛:「是的,這就是偉大的時間國度。」

 

       小琪眨著長睫毛:「太好了!那麼,請問這裡有賣時間嗎?」

       蚱蜢先生說:「當然,時間國度有的是時間。」一臉驕傲。


       
「那,」小琪好奇地問:「我可以到哪買呢?」


       
「在…,」蚱蜢先生的手錶嗶嗶響了起來,「啊!來不及了,不好意思,我得走了,親愛的女士,前面就是時間市集,四處逛逛吧!有需要幫忙再來找我,這是我的名片,再會!」

 

        蚱蜢先生遞出樹葉印成的名片後,略摘一下帽子示意,快步跳走了。

  

       指甲般大小的名片上隱隱約約有幾個像字的小點點,旁邊鑲著一顆正滑動著的時鐘。

 

      「這裡真的是時間王國,如果可以買到時間,真是太好了!」小琪開心往前走,沒注意到深厚的牆角冒出個小男孩。

 

 

二、操控時間的遙控器

        小琪順著街道走去,商店街綿延米色的外牆,大大的櫥窗裡,擺放各式各樣精美的商品。

 

   「穿了,讓你回到過去的鞋子!」

   「吃了,讓你年輕十歲的麵包!」

   「讓時間暫時停止的搖控器!」

   「把時間加倍的糖果!」

 

      「咦?就是這個!」望著櫥窗上的海報,小琪臉上泛起紅暈,「太棒了!如果我有這個搖控器,就可以在想睡覺之前,把時間暫停,等到功課全都做完了,再讓時間運行!」

 

     「老板,請問搖控器多少錢?」小琪走進商店,差點撞到頭,這是一隻兔子開的店,天花板比較低。

 

老兔子從老花眼鏡上方望著她,說:「妳有時間嗎?」

小琪糊塗了:「時間?」

    「對!時間!買這個得要時間!」

 

     小琪摸摸口袋,有兩枚銅幣,這可以用來換三枝彩色筆。

    「我只有銅幣,銅幣可以買嗎?」小琪小心翼翼的說。

 

     老兔子搖搖頭,揮揮手:「不行!不行!妳得要有時間才行!」

 

       小琪慌了:「我沒有時間,所以我想來買時間。既然我沒有時間,又怎麼買時間呢?」

 

       老兔子同情地望著她:「去找蚱蜢先生吧!按按葉子上的時鐘,他會教妳怎麼湊到時間。」

 

     「謝謝!」小琪轉身離去。

       老兔子低下頭,重新回到報紙世界。

          他們兩個都沒有發現,一個黑影把搖控器偷偷拿走了,連糖果也少了好幾顆。

  

三、蚱蜢法官的審判

 

 「唉!沒想到銅幣不能買時間呢!」小琪垂頭喪氣,她有點想念她的薩克斯風。

  吹起薩克斯風時,總帶來好心情。

 

「按按看時鐘,也許蚱蜢先生能幫忙。」

 

    小琪按下葉子上的時鐘,立刻陷入一陣天旋地轉,她的旁邊,有好多時鐘在轉動,大的小的,小的大的,逆著轉,順著轉,轉呀轉,轉得她頭昏眼花。

 

 「砰!」小琪一屁股坐到了法院裡的長條椅上。

 長長的桌子上面,蚱蜢先生正戴著白色的假髮,審判一個手被銬住的小男孩。

 

 「說!你為什麼要偷拿老兔子的糖果和搖控器?」透過麥克風,蚱蜢先生顯得威風凜凜。

 

 老兔子在原告桌前點點頭。

 

 「咦?老兔子什麼時候也來到這兒了?剛剛不是還在商店嗎?」小琪滿腦子疑惑。

 

  小男孩望向小琪,說:「都是她害我的!」

  對這突如其來的指控,小琪驚慌失措:「我…?」

 

 「為什麼呢?」小琪注意到蚱蜢先生投射過來的威嚴目光。

   小男孩說:「晚上,我正作著夢,夢到我在海裡採海草,打算上岸去賣,沒想到,採著採著,竟然採到她的頭髮,就一起被捲進時間世界了。」

 

蚱蜢先生說:「哦?那你偷東西又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剛剛,我跟著她到商店裡去,她想要買讓時間停止的搖控器,卻買不成,我想幫助她,才決定偷拿搖控器。」

 

       蚱蜢先生生氣的說:「胡說!就算你想幫助她,也得用正確的方法!」

 

  老兔子說:「那你怎麼還拿了糖果呢?」

 

   小男孩低著頭說:「因為,吃了可以讓時間加倍的糖果,能讓生病的媽媽活久一點,我想帶回去給媽媽吃。」

 

 「唉!孝順也要有方法,如果媽媽知道你偷東西,她一定會很難過的!」蚱蜢先生語重心長地說。

 

  老兔子同情地從老花眼鏡上方望著小男孩。

 

  「小男孩雖然想要幫助人,也想要孝順媽媽,卻用不適當的方式,原本的判決是:『捐獻做夢時間十年』,念在他是初犯,媽媽生病他也很難過,改罰他寫悔過書。」蚱蜢先生槌下槌子,肅穆宣布這項決定。

四、穿越時空的時間法警

 

  蚱蜢先生從法院門口走出來。

 「蚱蜢先生,您好!啊!不對,應該是蚱蜢法官才對!」早已在門口等待牠的小琪蹲下來,對著牠眨眨眼。

「啊!親愛的女士,又遇到妳啦!」蚱蜢先生摘下帽子,彎彎腰。

小琪說:「蚱蜢法官啊!這裡好多事情都好奇怪!令人摸不著頭緒呢!」

 

 蚱蜢先生戴回帽子,略略偏著頭說:「怎麼說呢?說來聽聽!」

 小琪坐在草地上,蚱蜢先生則跳到一旁的葉子上。

「這裡賣的是時間,可是,卻得要用時間買時間;剛剛明明老兔子還在店裡,但轉眼間牠就來到法院裡;而人類世界判決的處罰是『坐牢』或是『罰款』,這裡卻是『罰捐獻做夢時間』,法官大人,我真搞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呢!」小琪嘆了一口氣。

  蚱蜢先生笑了笑,說:「其實這很簡單,我解釋一下妳就會明白了!」

 「在時間王國裡,有一種『時間法警』,他手上有瓶沙漏,往左倒,可以知道未來的事;往右倒,能夠了解過去發生的事。」

「哦?」

 「嗯,當他左倒右倒,這城市所有不對勁的事,都會出現在沙漏裡,他只要把時間鎖定在那一刻,接著踩在長得很像『衝浪板』的『衝時間板』上,就可以到達那個現場,把犯人抓住。老兔子就是在『時間法警』告知下,才知道這件事的。」

 「哇!這真是太神奇了!原來,時間王國裡,時間可以倒流逆轉,也可以快轉到未來。」小琪神采奕奕,這真是個奇妙的王國呢!

「是的!至於『罰捐獻做夢時間』,是因為時間王國裡流通的不是貨幣,而是『時間』,所以只能處罰時間囉!」

「可是,這要怎麼罰呢?我們人類透過夢境來到這裡,夢醒了,就要回去,他要怎麼把時間貢獻在這裡呀?」小琪滿臉疑惑。

 「呵呵呵!這簡單,處罰期限內的夢境都得到時間王國報到當義工,這樣就好啦!」蚱蜢先生細心解釋。

 「啊!原來是這樣啊!」小琪恍然大悟。

   夢是多麼美好的時光呀!可以在夢中做做平常想做卻做不到的事,可以夢到喜歡的人,可以上天下海,可以變成世界上絕頂聰明的人……,幸好蚱蜢法官網開一面,不然,那個小男孩十年的夢境再也不能自由想像,好可惜哦!

   她深深體會到,助人和孝順得用適當的方法,否則適得其反呢!

  

五、拿回憶買時間


  金色餘暉染紅天際,像潑灑了層層水彩,淡藍、橘黃、桃紅、豔紫、靛藍,天邊層層疊疊,隨著夜的來臨漸漸漆黑;波光灩瀲的金色大海,隨著黃澄落日滑下,漸趨寂靜。

 在時間王國已經待了一整天的小琪,正考慮要到哪兒落腳呢?幸好,蚱蜢先生盛情招待她到住家附近的樹屋休息。


      
「雖然我們蚱蜢家族都睡草裡,不過,旁邊有間高高的樹屋,讓人類住可綽綽有餘,而且,樹屋號稱我們的博物館,裡頭有許多法寶,會讓妳大開眼界哦!」蚱蜢先生身穿長條紋睡衣,頭戴垂著小球的睡帽,坐在隨風起伏的綠葉上。


      小琪坐在樹屋邊緣,雙腳垂落,輕鬆地往前踢。

 「我好像還沒向妳解釋這裡的時間買賣哦?」蚱蜢先生抬頭問小琪

 「對呀!蚱蜢法官,這真是太奇怪了,我的時間不夠用,所以想買時間,卻沒想到,居然還得用時間來買時間!」小琪百思不解。

 「呵呵!其實,這裡的時間買賣,是用妳的回憶,買別人的時間。」蚱蜢先生的觸鬚隨風飄動著。

 「用我的回憶,買別人的時間?」小琪側著頭往蚱蜢先生那邊看去。

 「對。拿妳成長歲月的時間,來換別人空餘的時間,這樣雖然能為妳多增加一些寫功課的時間,可是,妳將喪失一些快樂的回憶,那段日子努力的成果也會歸零。」蚱蜢先生望著遠方的星空說。

   小琪睜大眼:「也就是說,如果我吹薩克斯風時覺得很快樂,我拿曾經練習的時光跟別人交換可用的時間,這樣一來,雖然我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完成功課,可是,我會遺忘薩克斯風帶給我的輕鬆,而且,我的吹奏技巧也會退步?」

 「沒錯!」

 「那這樣多出來的時間好像沒有意義呢!」小琪若有所思地說。

  蚱蜢先生慧黠望著小琪說:「對!所以聰明人,是不會輕易跟人換時間的!」

 「那時間遙控器呢?它可以暫停時間呢!」小琪期待地望著蚱蜢先生。

      
「呵呵呵!這時間遙控器更慘!看似把時間靜止了,但只是跟未來借時間,妳現在停止了幾小時,那麼,未來就縮短了幾小時,每天都有固定的時間使用額度,如果提前支領,等到用完的那一天來臨時,就會忙得不得了!」蚱蜢先生呵呵笑著。

 「哇!那真是可怕!還是過正常的生活好了!」小琪不禁打了個寒顫,突然,她想到什麼似的,食指一伸,接著問:「那法官,『穿了,讓你回到過去的鞋子!』和『吃了,讓你年輕十歲的麵包!』又是什麼樣的情形呢?」

   原本在天邊的月亮,不知什麼時候,悄悄走到了夜幕的正中央,蚱蜢先生顯得有點睡眼惺忪。

 

  牠調整了一下坐姿,滑躺在樹葉上,十指輕鬆地在腦後交叉:「『回到過去的鞋子』和『讓你年輕十歲的麵包』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鞋子可以讓妳選擇想要回到過去幾年,而麵包固定是回到十年前。這兩樣東西,都能夠讓妳的人生重新來過。」

  「重新來過?哇!好誘人哦!如果我某一個科目考不好,我就可以讓時間回到前一個月,好好準備早已經知道的考題。」力求完美的小琪,腦海中不禁浮現起科科滿分的光榮景象!

  「呵呵!那可不!當妳重新來過,妳將不會遇到同樣的人、事、物,包括妳所認識的朋友。妳在路上,會遇到不同的行人;坐公車,永遠不會坐到同一輛;就連媽媽曾經讚美妳的話,在重新來過的人生裡,妳也不會再聽到第二遍;如果妳遇到了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很可惜,假使妳選擇回到過去,那麼妳可能一生都無法認識她。」蚱蜢先生嚴肅講解著。

  小琪想起媽媽常常摸著她的頭,說她是天底下最棒的寶貝,小琪無法想像,如果以後再也無法聽到媽媽這麼說,那該是多麼可怕的事?「嗯!這的確是很嚴重的事情。」小琪深感同意。

  「是呀!其實每個人每天的時間都是一樣的,如果能夠妥善使用,就是時間的富翁;如果任意浪費,那麼可就真是大窮人了!」

   蚱蜢先生打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哈欠──「呵 -」,說:「夜深了!我得睡了,明天還要上法庭呢!妳也早點睡哦!親愛的女士,晚安!」牠略略掀起睡帽,便沉沉進入夢鄉。

 「晚安,法官大人。」小琪望著遠方那一閃一爍的星星,腦海裡回想著蚱蜢先生所講的話:每個人的時間都是一樣的,如果妥善使用,就是時間的富翁……。「那麼,我要當一個時間的富者才行!」小琪興致勃勃地在心裡下了決定。

 

六、時間的富翁

 

  爬進樹屋的小琪被眼前的華麗景象給懾住了,「樹屋號稱我們的博物館,裡頭有許多法寶,可會讓妳大開眼界哦!」稍早蚱蜢先生說的話,清晰浮現在腦海裡,「看來,法官大人說的一點也沒錯!」她忍不住往前靠了一些,好仔細欣賞。

樹屋裡頭,有一格格精緻的小櫃子,不同層的櫃子間,還細心地設計一道輕巧的螺旋梯,這大概是準備給蚱蜢們走的。

   小櫃子裡頭,擺了各式各樣跟時間有關的藝術品,有精巧的沙漏、在水裡旋轉的金色齒輪、穿越過去與未來的火車,還有許許多多琳瑯滿目的精品。

   她的目光被一個精緻的時光寶盒給吸引住,旁邊的說明寫著:「把手放進盒子,再伸出來,可能會年輕十歲,或是老十歲!」

   小琪好奇放進放出好幾次,有時變成嬰兒的手,有時則變為年輕小姐的手,小琪覺得真有趣!幸好隔個十分鐘就會回復原狀,否則,一隻是大人的手,一隻是小孩的手,這副模樣還真怪!

   櫃子的一角,擺著一些雜誌。

  小琪拿起了《幫助您邁向富有的雜誌》來看。

  這期的雜誌裡,專訪了世界上最富有的時間富翁,他透過善用時間,賺進了大筆大筆的財富。無論是人類世界的銅幣,海底世界的貝殼幣,還是動物世界的果子幣,昆蟲世界的花粉幣,他都擁有最豐厚的存款。

 「把零碎時間累積起來,可以發揮完整時間的績效」、「事先準備,讓時間加倍」,這些都是他的經典名言。

   小琪不禁深深思考了起來,她回想以前的生活,雖然在學校有下課時間,但是她從來不曾妥善利用,總是和同學聊聊天就度過了。「如果我好好利用下課時間呢?假設國語要寫十行生字,那麼,我利用每一節下課的時間,一次寫兩行,回到家,就不用寫國語作業了!省下來的時間,可以讓我有更充裕的時間算數學!」

小琪的雙目炯炯有神,「事先準備,讓時間加倍?如果我每天晚上先預習明天老師要教的單元,會使我更快理解老師教導的知識,回家寫作業時,也會更順利,那麼,節省下來的時間,說不定是以前剩餘時間的好幾倍呢!」

「時間的富翁,真是太酷了!」小琪不禁手舞足蹈了起來。

「難怪媽媽常常要我多看書,從書裡,真的可以吸收別人的經驗耶!」


七、回到現在

 

  「小琪啊!醒醒呀!怎麼就這麼睡著了呢?」媽媽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了過來,小琪感到一陣晃動,樹屋裡的精品櫃有些幾乎快要倒下,小琪知道自己快要夢醒了,她慌張跑到門口,深深望了一眼仍在綠葉上熟睡的蚱蜢先生,說:「蚱蜢法官,謝謝您了!」

這一天下來,蚱蜢先生給她許許多多時間的觀念,讓她改變運用時間的觀點,真的好感謝牠呢!

不知是說夢話,還是心有靈犀一點通,蚱蜢先生微微呢喃:「不…客氣!」隨即又打起呼來。

小琪微笑眨眨眼,她感到背後有一股拉力,彷彿天空有一隻大手正抓著她,把她往後拉。樹屋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一切變得模糊……。

小琪呀!小琪呀!起來囉!這樣會著涼的!」

小琪張開眼睛時,媽媽披著外套坐在她的旁邊,輕輕摸著她的頭。

「數學還沒寫完?怎麼辦呀?」媽媽心疼地問。

小琪安慰她說:「媽!沒關係!只剩兩題,我很快就做完的。」

「好,媽媽陪妳做完,趕緊做完,趕緊睡哦!」媽媽摸著她的頭,微笑說:「媽媽的乖寶貝。」

小琪對媽媽眨眨眼:「媽,我會好好利用時間,做妳永遠的乖寶貝!」

「呵呵!傻孩子!長大囉?」媽媽笑得好開心。

 

這個夜晚,月亮先生打著呵欠掛在夜空的正中央,滲著黃色暖光的窗裡,小琪母女溫馨地坐在一起,月亮先生伸長脖子看了一下,不禁呵呵笑了。


  
八、改寫,是故事的開始

       
善用時間的法則,小琪逐漸對學校課業游刃有餘。那個到時間國度參觀的鮮明夢境,常常在心頭湧現。

       
一直到她長大。

       
她一直有種濃厚的渴望,想把當年那場夢記錄下來。每一次重溫記憶,彷彿再次回到時間國度,也因為,她的心裡始終隱隱不安,掛念那個媽媽生病的小男孩。雖然他以不當的方式取得延長時間的糖果,希望讓他的媽媽能活久一點,但他一定是因為非常希望媽媽恢復健康,十分心急,才做出不恰當的選擇。而且,他其實身處夢裡,誰在夢中能真正控制自己會遇到誰?做些什麼事呢?

       
她想改寫這個夢境。
 
       
成為作家的小琪,拿起筆,依著記憶與內心的想望,一字一句寫下一個嶄新的故事──含藏著她對小男孩的祝福……

       
從前從前,有個時間國度。商店街綿延的米色外牆,大大的櫥窗,擺放各式各樣的精美商品。

       
一個小男孩抹著眼淚,無助走在街道上。他的腦海裡,響著醫生說的:「你的媽媽活不過半年,好好珍惜跟她相處的日子,留給她快樂的回憶。」

     
「沒有了媽媽,我該怎麼辦?媽媽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小男孩好難過,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

       
商店裡的老兔子發現窗外一個失神落魄的小男孩,直覺這個小男孩一定有心事,看起來需要幫助。於是牠走向前,輕聲問著:「小男孩,你看起來很難過,怎麼啦?我能為你做些什麼讓你好一些嗎?」

       
看見慈祥的老兔子,小男孩忍不住放聲大哭:「怎麼辦?我的媽媽就要死了!我沒有她,我該怎麼辦?嗚……

       
老兔子聽了也鼻酸、抹起眼淚,他安慰小男孩:「你先不要急,我幫你想想辦法哦!乖!把眼淚擦乾!」他拿出一條手帕給小男孩。

       
小男孩的哭聲漸漸緩和,輕輕啜泣。

   
「來,我帶你去時間圖書館。那裡存放每一個人的資料。我們來找找看媽媽為什麼生病了?有沒有什麼方式來幫助她好起來,嗯?」老兔子和藹地說。

       
小男孩點點頭,紅腫著眼,跟著老兔子來到了時間圖書館。

      
那是一座巨大的金色沙漏,他們來到底部一扇鑰匙形狀的門,輕敲三聲,門應聲而開。他們走了進去,平坦的步道隨即化成螺旋狀的電扶梯,旋轉領著他們往上。

       
雖然是圖書館,裡面卻一本書都沒有,除了繚繞的電扶梯外,偌大高聳的空間,懸浮著一支支透明試管。裡面放著沸騰的、平靜的、充滿煙塵的、冒泡泡的金粉。

  
「那些是每個人一生的故事。可以看見過去,也可以窺視未來。」老兔子微笑注視著小男孩,「來!我們看看你媽媽的生命故事。」

      
一支試管來到他們面前,膨脹成冰箱大小,金粉凝結成張張相片飄浮著。

       
有許多小男孩的畫面:剛出生時媽媽滿溢著喜悅擁著嬰兒模樣的他;學走路時,兩手攀在床沿站著,抬頭對媽媽燦然一笑;坐在敞開的箱子裡,被安全感包圍的開心;成功將色彩鮮豔的積木堆成長長火車時的欣喜;學會騎腳踏車的洋洋得意;夢見心愛玩具不見時,清晨醒來的晶瑩淚光……

       
小男孩想起媽媽曾經溫柔地擁著他,跟他訴說年幼時的他種種快樂與感傷,每一次,媽媽總是笑盈盈望著他,說:「不過,你真的長大了呢!現在的你,一次、一次比小時候進步哦!」

       
他想不通,為什麼那麼愛他的媽媽會生病?

 

      老兔子突然指向一張相片,那是媽媽年輕時候,抱著書安靜閱讀的畫面。曾經聽媽媽說,媽媽的夢想,就是寫出讓人感動的故事。

       
但是,媽媽照顧家庭、小孩,沒有太多安靜的時間思考。那個年輕時候的夢想,像是天邊的雲朵,開始越飄越遠,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天空變得灰灰暗暗。

       
媽媽跟他說這段話的時候,他似懂非懂。

       
只知道,有時半夜醒來,看見媽媽仍在書桌前的光亮裡,閱讀著書、搖著筆桿寫字。

      
大大的試管裡,所有照片旋風式地旋轉,停歇下來時,浮現的,都是未來的照片。

       
裡面的畫面,呈現媽媽的兩種未來:一個是重病過世,一個是……寫著字,開心微笑!?

       
小男孩看到媽媽微笑,當然開心,但,這是怎麼一回事?「已經生病的媽媽,可以恢復健康嗎?」他喃喃自語。

      
老兔子揭示夢境般,為小男孩解說:「你的媽媽雖然被醫師預告只能再活不久的時間,但身體和心靈是相連的。如果你的媽媽願意樂觀面對人生,把遠方的夢想找回來,心靈的喜悅會幫助身體恢復健康!」

      
小男孩的眼睛亮了起來,他抱住老兔子說:「謝謝你帶我來!」

      
小男孩雀躍地想跟媽媽說未來是有希望的,她的病會好起來,並且寫出心滿意足的故事……

       
故事寫到這裡,小琪心裡揪緊著。不曉得多年前那個男孩的媽媽最後恢復健康了嗎?如果,有機會回到過去,透過夢的縫隙告訴小男孩讓媽媽快樂的方法,讓小男孩夢醒後跟媽媽分享,鼓勵她,讓她願意在照顧著小男孩捉襟見肘的時間裡,耐心等待能充裕寫作的那天,心情平靜、懷抱希望,使病情沒有機會生長,剛萌出的「病芽」,在小男孩孺慕的親情間,悄悄融化……

      
但是,事隔那麼多年,小男孩的媽媽,是不是早已不在世上了呢?那個男孩的落寞與感傷,時時浮現心頭,有沒有什麼方式可以幫助他呢?

       
正苦思著,電腦螢幕角落,突然出現了當年在她夢境裡講話的蚱蜢法官和老兔子。

       
她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眼花了,睜眼再看一次,發現,真的是牠們!

       
蚱蜢法官說:「嗨!小琪,好久不見囉!看來妳已經掌握好時間運用的法則,順利成長為一個妥善運用時間的大人了呢!」

       
小琪驚訝地說不出話來,拍拍自己的頭,看看會不會有文字從耳朵掉出來,像眼前突然出現的「夢中人物」一樣!

        
老兔子噗哧一笑:「唉呀!妳是寫故事的人,最勇於想像,怎麼連我們都不相信了呢?既然夢的縫隙能夠連到時間國度,人的想像力也可以啊!真實和想像,其實只隔著一層薄薄的紗而已。」

       
小琪從驚訝轉為興奮。「所以,你們是真實的囉?」

     
「那當然!」蚱蜢和老兔子異口同聲說。

     
「那……,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小琪眨著晶亮的眼,誠摯地說。



  
九、從前從前有個小男孩,他的媽媽是作家

       
從時間國度來的蚱蜢法官和老兔子依照小琪的心願,幫助她回到過去的一場夢境裡。那是在與小男孩相遇之前,在小男孩的媽媽身體還很健康但心裡卻常憂慮著自己無法達成夢想的階段。

       
小琪變成了一本書,出現在小男孩的夢境裡。

       
那本書渾身晶亮,書名斗大,但奇怪的是,看得最清楚的地方,卻是作者的名字。

      
小男孩揉揉眼睛,看著作者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飄了起來,清晰浮現在他的眼前,再安份躺回書皮。

     
「那不是媽媽的名字嗎?」

      
過去的時光裡,世界某一個角落,一個剛睡醒的小男孩對著媽媽說:「媽媽,我在夢裡,看見妳寫的故事哦!」

      
媽媽驚訝地說:「哦?」

     
「是啊!我翻開那本書,裡面的人物在書頁上走路、說話。換一頁,會變換不一樣的場景。有時在海邊,有時在天上,有時在童話樂園。

        
書旁邊還有筆和一本小冊子,我好奇打開來看,發現裡面是媽媽寫的字,寫著一些故事人物和他們發生的事。」

       
專心聆聽的媽媽想起年輕時候,有位作家鼓勵她,零碎的時間裡,雖然沒有完整時間思考,但可以運用札記,把一些零碎的想法記錄下來。   


 
        
札記裡的字句,好像記憶書籤,讓當時想到的情節再一次於心裡上演。札記裡的片段,像拼圖一樣,連起完整的故事。

        
小男孩的媽媽相信了這個夢境,運用零碎時間把點滴想像記錄下來,再串成故事,逐漸往內心渴望邁進的快樂,讓她活力十足。

       
一條通往未來的路隱隱出現,裡面有故事、有書,有媽媽、小男孩與小讀者的歡笑。

        
蚱蜢法官和老兔子再一次於電腦螢幕出現時,笑咪咪恭喜小琪:「回到過去改寫命運的方法成功囉!妳不只寫故事,還改變了其他人的命運呢!」

        
當年,那個令人同情的小男孩,不再是小琪小時候夢裡那個悲傷的故事人物。深深的夜裡,小琪在電腦前站了起來,向蚱蜢法官和老兔子鞠躬:「謝謝你們的幫忙,讓我回到過去的夢裡,我才能完成這項使命啊!」

        
時鐘滴答滴答響著,小琪的腦海裡充滿了好多天馬行空的故事,化成文字隨著書本流傳,但她有時也會向蚱蜢法官和老兔子撒嬌:「幫幫忙嘛!」來到另一個時空,無論是真實的人生,或是想像的故事,化身為各種形象,鼓勵著每一個失意的人,要永遠相信希望哦!

        
像相信太陽會升起,相信花朵一定會綻放。



~感謝更生日報副刊主編留用,刊登日期:105年5月28日~5月30日~
~感謝王淑芬主編及三位小主編收錄於九歌《105年童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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