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23 18:19:16【生命的氣息。Tiffany】

讓座

..

        「斯咪嗎ㄙㄟ!」
 

        這是我對日本的印象。


        人與人間的客氣與承情,在這句傳達內心敬意的話語裡,即使我不通日語,也能從肢體語言,理解對方的祝福。
 

        日本自助行堪稱鐵腿行,早早出門,晚晚回旅館,以方便的電車系統串連兩地,以走到起水泡的雙腳拉近景點間的距離。
 

        緯緯葛隔有雙明亮的眼睛,一上電車,很快找到零星剩下的位置,即使坐到顏色不同的博愛座,一旁站著的大人,也因為是小孩,予以包容。

        
        我和緣緣美眉則是物色適合的位置,有時有位置坐,有時站個幾站。
 

        有一次,緣緣美眉坐在以顏色區分的博愛座,旁邊座位的大人在某一站下車。


        平常在台灣坐火車,總是囑咐小孩「要選一般的座位,博愛座讓給需要的人」的我,包在新鞋裡的疼痛腳趾指揮我的大腦,要我坐一下。但才剛坐下去,突然感覺到一旁注目的目光,我轉頭望去,幾個年輕人旁邊站著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
 

        座墊彷彿有根彈簧,瞬間將我彈起。


        我站起來,微笑望向那位老人家,手掌攤開比向座位。
 

        老人家發現我是緣緣的媽媽,神情慈祥地說了一串話,裡頭包含「媽馬」,一樣手掌向上翻開比向座位禮讓。一旁立著的她的家人也都親切微笑望著我。
 

        我哪裡敢在有老人家的情形下去坐博愛座,當然還是傻笑禮讓。
 

        她們一群人笑瞇瞇地,沒人去坐,反而把注意力轉向坐著的緣緣。


        「卡哇以!」年輕的女子彎腰望向緣緣,旁邊的老人家也笑瞇瞇目視。


        小時候坐在嬰兒車裡跟著我一起坐火車的緣緣,總是會招來微笑,因為她會笑瞇瞇又好奇地望著人,換來回應。此時的她當然不例外,擠眉弄眼,綻放笑容。


        這段溫馨的時光,隨著我們下車,與生命中短暫交錯的旅人揮手道別後結束。


        但日本人的親切,卻已留在我的心裡。


        離開東京搭乘快車到成田機場的車上,上車時,已沒有剩下太多位置。站在車門旁的位置,突然聽到「斯咪嗎ㄙㄟ!」,望向聲音來源時,發現是一個身著西裝的上班族,他客氣對我點頭、微微鞠躬,把位置讓給我和緣緣。


        「哇~~!」即使表面很鎮定,微笑點頭說:「
Thank you!」但心裡早已驚嘆成一片。
 

        他讓座給我,還跟我說「斯咪嗎ㄙㄟ!」,好客氣啊!

地點:臺灣

        
        和綺一起帶小孩上台北,緯緯葛格、緣緣美眉和綺的孩子一起擠向車窗看風景。


        
原本坐在我旁邊的大人,發現小孩擠向窗戶不方便,於是親切向緣緣提議:和距窗戶比較遠的她換位置。


        後來,緯緯葛格的水壺漏水,浸濕一半的椅子,他擠著擠,擠向我旁邊的座位,緣緣坐到我腿上。我擔心上車的旅客坐到濕椅子,弄溼褲子,所以一個個告知,後來是一個老奶奶帶著孫女,坐在椅子的前半段。


        綺的孩子和緯緯葛格為了「椅子坐起來很擠」開始爭執,老奶奶彷彿調停自家孫子般,指著椅子,語氣柔和地跟他們說:「來!這邊可以讓你們坐!」一張椅子分成三等份,一份給濕濕的水,一份給祖孫二人,一份給爭執的小男孩。
 

        老奶奶和她的孫女下車了,再過兩站我們也要下車,我擔心我下車之後沒人提醒那是張濕椅子,拿張面紙,擺在溼漉漉的地方,示意一下。


        
回程,我們很幸運在下班、下課人潮洶湧之前,坐上通往新竹的電車。每個小孩都有座位,大人也是。


        但在上車的旅客陸陸續續坐定、站定後,我發現,三公尺外,有個髮根蒼白的女士望向座位。


        我意識到她已經是一個五、六十歲的長者,於是要緣緣坐在我腿上,拍拍我旁邊的座位,微笑跟她說:「這讓妳坐!」

        
        她很客氣地微笑揮手說不用,我也微笑堅定地跟她說:「沒關係!這讓妳坐!我抱著她很方便!」
 

        她走過來,不好意思坐下,客氣地說:「怕妳抱久會腿痠。」


        
「沒關係,只是到新竹而已,不會坐很久。」她還是很不好意思,一直說謝謝。


        
我說:「以前帶小孩出門,也常常遇到人讓座,這是階段性的互惠,現在小孩比較大了,遇到需要的人,也要禮讓,這是一種傳承。」


        
她客氣地說她剛剛有買麵包,說我們很善良,想給緣緣吃。


        
說完就拉開包包的拉鍊,打算拿出麵包。


        
我趕緊說:「沒關係,我們等一下到新竹要吃飯了,而且小孩剛剛才吃過點心,肚子不會餓。謝謝妳,讓座是應該的,妳特地買的麵包,留著吃!」


        
後來,一位推著嬰兒車的年輕太太上車,她起身想要讓座,但年輕太太微笑婉拒,說小孩有座位坐就好。一路上隨著火車搖擺,我們聊著天。一直在她下車前,好幾次都想要拿麵包給緣緣吃來表達感謝。


        
最後一次,我輕輕壓著她已經拿出的麵包,說:「真的不要客氣,讓座是應該的,謝謝妳!」


        
電車行經一段山崚遠遠駐足的平原,兩、三層樓的房子,像高矮不齊的撲克牌衛兵站立著。


        
燃燒殆盡前的夕陽,如黑夜裡被光照射的貓眼,透著晶亮的輪廓。彷彿調開最大的熱力,萬丈光芒四射,刺亮得讓人無法直視。


        
微瞇著眼注視,遠方山丘圍住的建築群,有些磚紅,有些灰澀,高矮胖瘦,每一個向陽面染上耀眼金黃,像是山谷裡昂然挺立的向日葵, 一朵朵,精神抖擻迎向陽光,奔放夏日的熱情。


        
金色的陽光也盈滿我的心頭,日本客氣的「斯咪嗎ㄙㄟ!」,臺灣濃厚的人情味,每一個生命裡偶然交錯的瞬間,日復一日,像早晨上移、傍晚滑下的金陽,在互相體諒的心意裡,留下燦爛的軌跡。


        
那些美好,也交錯在熙來人往的乘車記憶,在快轉的火車車班裡,印下人情的豐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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