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章為BL向，慎入



第一章

那是一如往常地一天，一樣的作息，一成不變的生活。

「言啟，今天一樣麻煩你關店囉！」

「好，大姐再見，路上小心哦！」

這是一段一如往常的對話，只要是上班日每晚就都會上演一次的道別。

一名身材高挑，留著一頭俐落短髮的女性從一戶店面走出來，走到門口的一台機車旁，將隨身包放進置物箱，戴上安全帽，隨後長腿一跨，坐上機車。她朝店內的人揮揮手道別，便發動機車在黑夜中揚長而去。

這裡是西子灣，一個靠山同時也靠海的地點。

由於這邊有一間大學存在，所以路上遍佈許多店家，除了基本的飲食外，還有販賣日常生活用品的店家以及對學生來講也是很重要的——影印店。

這是一間坐落在通往大學穴道口附近的影印店，小小一間，空間不大，也沒有所謂的華麗外觀，就連招牌也都不明顯，只是一間非常不起眼的店面。

此時影印店內只剩下一名男性，沒有其他人了。只見男性看了下掛在牆上的時鐘，上頭顯示晚上八點半。接著他又看了看沒客戶上門的店面，然後毫無形象的伸了個懶腰外加打了個大哈欠，隨後拿起放置在角落的打掃工具，打算簡單清理一下環境。

男性的全名為言啟，年齡是二十七歲，目前在這間影印店工作將近兩年了，店裡只有他和老闆娘，也就是剛剛他口中的那位大姐，兩個人而已。

一開始言啟剛在這邊工作時，老闆娘也都會待到晚上九點兩人一起下班，時間久了，見言啟對工作也都上手了後，老闆娘便放心的時常將店面交給言啟顧，晚上也都變成言啟在關店。

簡單的打掃環境完畢後，言啟將掃地用具擺放回原位，走進廁所的洗手台洗手，當他從廁所出來後下意識地看向門口確認有無客人上門時，發現店門口那蹲坐著一隻貓。

見到門口有隻貓乖乖的坐著，言啟沒有絲毫意外或是驚訝的神情，他似乎對這樣的狀況很習慣似地笑了笑，接著朝貓的方向走去。

貓的身體花紋如老虎的毛皮，尾巴則是短尾蓬鬆，異於一般貓咪的長尾，最特別的，還是在於牠的雙眼。

那是一雙異色瞳，右眼是如高山上寧靜的湖水那般呈現碧綠色，而左眼，則是像太陽照耀下的大海，呈現晶藍色的色澤，這兩種顏色使的這隻貓的雙眼在光的照耀下就如同上等的寶石那般剔透、漂亮，但是再仔細一瞧，便會發現碧綠色的右眼眼珠表面似乎有一層灰白、些許不透明的薄膜壟罩住，原本亮麗的色彩瞬間黯淡了些許，讓人不禁感到可惜。

隨著言啟的移動，那雙圓滾滾的貓眼眨也不眨地跟著轉動，直直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但是小小的身子卻沒有移動分毫。

「貓啊，又來討食啦？」言啟語帶笑意地說道。他將手擦乾，緩步接近蹲坐在門口的貓。

見言啟發現自己並且逐漸接近，貓也完全沒有害怕、警戒的表現，只是睜著圓滾滾的貓眼看著言啟，直到後者離牠有一步的距離時，才從容地從地板起身，姿態優雅、漫步主動走到言啟的面前。

言啟蹲下身子，伸出手探向貓，只見貓上前順從地將頭靠在他的手掌心，輕輕的蹭了幾下。

言啟輕笑著，手以輕巧的力道撫摸貓的頭部，自言自語道：「說起來從沒聽你叫過欸。」他停下手上的動作，一臉期待地看著眼前的貓：「叫個幾聲來聽聽？」

貓給他的回應就是果斷轉身走到專屬於牠的飯碗旁，無聲地盯著他。

言啟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總覺得貓的眼神，似乎透露著鄙視的情緒……

「嘖，現實的小傢伙。」言啟嘴上碎念著，但倒飼料的動作卻一點也不含糊，一下子就在飯碗裡倒好足夠的飼料。

「吃吧吃吧。」言啟將飼料袋的開口束起來，接著卻發現貓還是一直盯著他瞧，飯碗裡的食物連動都還沒動。

一人一貓就這麼對視了幾秒，最後言啟嘆口氣，表情很是無奈，「你真的是大爺欸。」他邊說著，邊伸出手輕揉著貓的頸部，只見貓順從的微低著頭讓他以方便的角度去撫摸，還時不時的會自己轉動方向讓其他部位也被照顧到。

似乎被這樣力度撫摸很舒服似的，貓的眼睛都跟著微瞇起來。

言啟嘴邊噙著笑，他的手掌下是貓柔順的毛髮以及軟嫩的頸肉，手心不斷傳來溫熱的體溫，頸部這脆弱的弱點就在他的手掌下，然而貓卻沒有任何的防備，只專心享受被觸碰撫摸的舒服。

這是信任他的表現呢。

言啟的內心有些小驕傲，不過當他看到貓的那雙異色瞳，他的神情不自覺的黯淡下來。

那碧綠色的右眼是看不到任何事物的，這是這最近跟貓相處下來時他發現的。

原以為貓的右眼色澤本就是如此，但是相處下來後，他才發現貓的右眼似乎是失明的狀態。雖然他不太清楚是什麼原因導致的，或許是疾病，或許是小朋友們見到這隻貓的雙眼顏色不一樣以及異於一般常見的貓的毛色及尾巴，所以就上演了表面上是英雄打倒怪物實際上是虐待動物的戲碼；也或許是，有心人士想要抓這隻貓做些非法營利的事情時而誤傷的。

言啟第一時間就將第一個疾病的可能性給劃掉，他直覺地頃向第二或第三個可能性。

說是直覺，其實也不算是直覺，只是因為他與貓的第一次相遇，那實在不是一個美好浪漫的畫面。

言啟不自覺回憶起與貓的初次相遇，那是在好幾個禮拜前的事情了——

當時他剛吃完晚餐，便隨意地四處走走消化一下然後再回去上班。

他這樣的習慣是從大學時期就養成的，當然，他也很喜歡這習慣，只是周遭同年齡的人總會笑他像個老人似的，不過他倒也沒有生氣或是感到丟臉而因此就改掉這習慣，反而出了社會之後還是持續著。

由於他上班的地點臨近山與海，所以附近有很多沿海步道以及山間小徑供遊客以步行的方式觀光。

那天沿海步道上滿是想要看夕陽的遊客，於是有些微人群恐懼症的他選擇走人煙較稀少的山間小徑。

小徑周遭有許多建在山坡地上的平房，平房的外牆佈滿著長短不一的裂痕，牆角也攀爬著雜草，從外觀上來看房子似乎都有一定的屋齡了。

這附近因為有一所大學，所以現在這邊的老房子大多不是屋主自己住，而是租給學生住。

言啟隨意走著，奇怪的是，平常都會遇到一、兩個人的路上這次竟意外地都沒碰上任何人，周遭也有些異常的安靜。

可能都去吃晚餐了吧。

他不是很在意的這樣猜測著。

忽然間，他聽到一陣急促且短的嘶嘶聲，伴隨兩個明顯屬於男性嗓音的談話聲。

「你不是有射中牠嗎？！怎麼還會動？！」其中一個男性氣急敗壞的說道。

「我哪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啊！誰會知道麻醉對他沒用！」另一個男性同樣語氣暴躁的回道。

「別廢話了，快幫我制伏牠！」

儘管兩人都有刻意壓低聲音，但在這安靜的環境下這段對話還是顯得特別清楚突出，言啟一句不漏地將兩個男人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

他是不曉得這兩個男人是在幹什麼事，不過聽這對話內容直覺肯定不是好事！

是該要離開呢？還是要去看看呢？

言啟陷入抉擇中。

深怕麻煩的個性讓他想要裝做啥都沒聽到的離開，但是好奇心卻又驅使著他去尋找聲音來源。

「好痛！」

突然間，其中一個男人大叫了一聲，言啟也跟著嚇了一跳，隨後是另一個男人暴怒的大吼：「你在做什麼？！快抓住牠！」

這一聲大吼讓言啟內心的掙扎畫上句點，他在好奇心的慫恿下邁步去尋找兩人的大概位置。

他循著聲音來源走到一間平房旁，接著抬頭看向上方。

剛剛聲音似乎是從這房子上方傳來的？

他四處看了看，想著要不要再順著階梯上去看看狀況，卻沒料到有團東西從他眼前平房的屋頂竄出，自他頭頂處掉了下來。

看見有東西竄出，言啟還沒看清那團黑影的真面目便反射性地伸出手，將那從天而降的物體穩穩接住。

他還未低頭去察看手上抱著的物體是什麼，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上方傳來，似乎還是朝他這方向接近，嚇得他立刻將手中的物體往懷裡一帶趕忙往別處跑。

雖然他還不曉得他懷中的物體是什麼，不過他能肯定這是一隻生物，證據就是他的手中不斷傳來溫熱的溫度以及輕微的掙扎。

言啟將手收攏些，牢牢的抱緊懷中的生物不讓牠繼續掙扎以及避免摔到地上，他邊跑邊輕聲安撫道：「別怕，我會帶你離開的。」

也不曉得是不是聽懂言啟的話，亦或只是單純的沒力氣了，言啟的懷抱中不再傳來掙扎的幅度，只剩呼吸時所帶動的起伏。

言啟死命地奔跑，此刻的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心神去注意那兩個男人有沒有追上或是發現自己，他只是專心的看著腳下崎嶇的小路，左右腳不斷的前後交替奔跑著，深怕自己一慢下來或是摔倒，就會被那兩個男人抓到或是傷到懷中的生物。

周遭的景色不斷從身旁掠過，原本狹擠的小徑逐漸變的寬大，建築物也從平房變成透天厝，言啟這才驚覺他已經從山坡跑到平地了。

車水馬龍的景象映入眼簾，耳中傳來人群的聲響，人聲鼎沸，與山上的寧靜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一瞬間的轉變讓言啟不禁產生他步入另一個世界的錯覺。

他晃晃腦，甩掉這突如其來莫名的想法，接著立刻竄入人群中，隨後放慢步伐，將自己也融入這景色中，成為人群的一份子。

他調適自己因奔跑而急促的呼吸，一邊不斷用眼角餘光觀察周遭狀況，確定沒有任何可疑的人物後，才又再次加快腳步，快走到上班地點附近的一座露天停車場。

這座停車場緊臨陡峭的山坡地，由於地形較為危險，所以沒有做任何建設，連道路都沒有，一眼望去就是樹木林立，雜草叢生的景色。

言啟走到接近山坡地的停車場角落，先是謹慎地查看四周，見周遭沒半個人也沒有人跟著他後便蹲下身子，讓車子遮住自己的身影，接著鬆開手，看著懷中的生物。

藉由路燈的燈光，言啟這才看清懷中是什麼生物。

那是一隻貓，不過，是他從未看過的品種的貓。

貓的毛皮花紋就如同虎獸那般，尾巴則是短而蓬鬆。

言啟先是愣愣地看著這隻他從未見過的品種的貓，隨後視線被那蓬鬆又短的尾巴給吸引住了，他實在很好奇那尾巴摸起來會是什麼觸感，於是他不自覺地伸手過去，輕輕碰了下那尾巴，接觸到的那一瞬間，那尾巴突然劇烈的抖了抖，嚇得言啟趕緊縮回手，視線也下意識地看向貓的臉。

只見原本緊閉的貓眼此時已經睜開，正一眨也不眨的盯著他瞧。

與貓眼對上的那一剎那，言啟不禁愣住了。

他看到一雙異色瞳，右眼是碧綠色，左眼則是晶藍色，兩隻眼睛在燈光的照耀下就如同上等寶石般閃耀著漂亮的光芒。然而再仔細一瞧，卻會發現碧綠色的右眼珠似乎被一層灰白、些許不透明的薄膜壟罩住。

言啟見到右眼這狀態，內心不禁為這有著漂亮色彩的眼睛感到可惜，同時也疑惑這隻右眼是否曾經遭遇過什麼事。

「你的眼睛……」他喃喃自語著，同時手也不自覺的撫上貓的側臉。

但就在快要碰觸到時，懷中的貓像是受到驚嚇般，突然開始劇烈掙扎。

「咦！等等，別、別亂動啊！我不會傷害你的……」言啟慌忙地想抓住貓，不想讓牠摔到地上，卻也怕自己的力道沒控制好會誤傷了貓，頓時一陣手忙腳亂。

「等……啊，疼疼疼……」突然言啟痛呼著。

一人一貓對恃的期間，貓伸出了爪子，狠狠的抓在言啟的手背及手臂上，他的臉也被波及到，臉頰上也有幾道淺淺的爪痕。

被抓的有點受不了了，言啟趕忙將貓輕放到地上，一鬆開手，就見貓像是被發射的飛彈一樣，速度飛快的直直往雜草叢生的山坡地衝，轉眼間連個影子都沒瞧見了。

「嘖，竟然跑那麼快……」好心幫了貓，結果貓的反應就像是見鬼了一樣恨不得趕快跑走，這讓言啟有些難過。

算了，畢竟被人那樣使用麻醉，還差點被抓，難免都會怕的。

言啟自我安慰著。

況且，可能是麻醉退了，能行動了，才會那樣迫不及待的快離開吧。

想起那隻貓的樣貌，那是他從未見過的品種，再加上那雙有著漂亮色彩的異色瞳，也難怪有人想抓到牠……

只能保佑那隻貓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言啟默默的為那隻貓祈禱著，眼看休息時間也差不多了，隨後帶著一身的貓爪痕慢慢的走回店內。

回到店內理所當然的被老闆娘問發生了什麼事，言啟也沒打算將這件事講出去，感覺會很麻煩，於是他便編了個小謊言，說在逗貓結果貓突然不爽送他幾道抓痕當紀念。

老闆娘聽完很不客氣的放聲大笑，笑他的愚蠢。

儘管事件是編造的，但是看見這名長他幾歲的女性笑的如此的不客氣，連關心的話都沒詢問，讓他的心涼透了，透心涼啊！

晚上帶著一身貓爪痕回到家也遭到同樣的追問，不過這次得到的回應是一聲平淡的「喔」以及不留情面的嘲諷。

然後隔沒幾天後，有天晚上他要關店前，那隻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貓再次出現在他眼前，以非常悠閒的姿態端坐在店門口，腳邊還放著一個不知道是見面禮還是感謝禮的……香菇。

再然後，不知道是基於什麼原因，貓每天都來報到，而且總是挑在關店前、店內只剩言啟一人的時候。

見貓每天都準時報到，言啟便準備了一個小碗以及飼料，只要貓一來，便會倒些飼料給牠餵食。

一人一貓就這麼樣的逐漸親近起來。

*

言啟從回憶中回過神，看著眼前吃的正歡的貓，心中還是存有點驕傲的，因為貓滿信任他的，雖然有時候貓會用鄙視的眼神看著他……這應該是他的錯覺，對吧？

在言啟又在胡思亂想之際，一陣毛絨絨的觸感自手背傳來，他才發覺貓已經將飼料吃完了，如今正蹭著他的手背撒嬌。

言啟輕笑了幾聲，將掌心貼住貓的臉頰，只見貓微微歪著頭，微瞇起眼不時朝言啟的掌心蹭個幾下。貓那一臉舒適的模樣也令言啟的內心升起一股滿足，一天上班下來遇到奧客所累積的怒氣及疲憊也被貓的撒嬌舉動及表情治癒了。

過了一會，言啟抬頭看了下牆上的時鐘，發現時間也差不多了，低下頭打算要跟貓道別，沒想到卻見貓也在看著時鐘，發現到他的視線後才又轉過頭與他對視。

那模樣就像是牠也明白時間到了，該道別了。

「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你真的只是一隻貓嗎？」言啟見貓看時鐘的舉動，不禁如此懷疑道，但說完後似乎覺得自己說的話很可笑，他輕笑著搖搖頭，自己吐槽著喃喃自語：「如果不是貓又會是什麼啊……」

隨後他起身，將店內所有的機台都關閉，窗戶也都關好鎖上，電燈也都關掉後，他才揹著自己上班在背的後背包走出店面。

關門前他又再次簡單的巡了一下室內，確定沒有任何漏關的電源或窗戶才將鐵捲門拉下上鎖。

確認門也關好後，言啟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轉身低頭，果不其然的瞧見貓正端坐在一旁路燈下方陰影處靜靜的看著他完成所有關店的動作。

言啟對於貓還在場一點也不意外，因為這樣的相處模式每晚都會上演。

有時候他真的會有種他不是跟貓相處而是跟人相處的錯覺，這也是為什麼他不替貓取名字的原因。牠太有靈性了，自己給牠取了個名字說不定還會被嫌棄呢……而且貓也可能早就有了自己的名字也不一定。

「明天見囉！」言啟朝貓揮揮手，只見貓那短而蓬鬆的尾巴左右搖了一下，似乎在回應他的再見似的。

言啟笑了笑，隨後便越過貓走往回家的路上。

貓仍舊端坐在原地，睜著那雙漂亮的異色瞳，靜靜的目送言啟離去，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人的身影時才起身，踏著優雅的步伐緩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