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13 08:00:00路痕

他要的快樂



他不知道什麼是快樂,但鬧鐘吵醒他之前,他覺得很快樂。他曾經做過一些快樂的夢:
飛簷走壁很快樂,但後來被追趕;在小池子中或很窄的海溝釣到各種彩色的魚或奇形怪狀的大魚,但釣起後都會失蹤;窺見一個美女羅衫輕解,最後竟然發現她是個女鬼,在驚恐心悸中醒來;但只有這回不一樣,到夢醒前他還覺得快樂。


他覺得小時候很快樂,但當時並不知道什麼是快樂。
每天放學回家,寫完功課就可以到廟埕和大大小小的鄰家小孩一起玩耍:躲貓貓;一二三木頭人;過五關;兩支柱子;用報紙做成的棒球和手套打只有兩壘的棒球;踢錫圓盒(搶甕);跳橡皮筋;打彈珠尪仔標;丟塑膠小動物(報尫仔);放風箏;用水鴛鴦和沖天炮玩對戰遊戲...反正就是什麼「出頭」都有,每天都要玩到被媽媽呼喊或天黑人散才回家。

求學後,他以為名列前茅是快樂,當幹部是快樂,記嘉奬小功是快樂,被稱讚,上台領奬和領導別人是快樂。但他一一得到時,快樂都只是短暫經過,並沒有長留。
後來他發覺喜歡一個女孩是快樂,但那女孩卻因知道室友也喜歡他而沒接受,於是快樂最後變成苦痛和割捨。又過了一年,另一個女孩來撫慰他填補他的愛,他因此又覺得自己是幸福的。可幸福經不起分離的考驗,他的快樂變成永無止境的等待,直到她結了婚才終於放下了他心上的石頭。於是他以為不煩心就是快樂,所以選了一個喜歡他的女生當女友,但庸庸碌碌了許多年依舊重新再來過。後來他終於如願地和喜歡的人牽手,他終於了解到,快樂不是水庫常保持滿滿的水位,而是饑渴時能及時有一杯甘甜的水喝。

他發現學習和駕馭新的領域是一種快樂,所以他無師自通投入各種才藝,也一一有了一點成果,他發現這種快樂可以比較持久。他夢想當作家,也寫了一些書,但終究沒有得到市場的支持而收手;他每週都去打球,因為球場上的投入、命中和勝負真的可以令他興奮和快樂,但體力和負荷畢竟不是年輕人的對手。他積極投入文字的場域,記錄所想所知所能,無私地推廣和教授自己的心得,習慣了人家的稱讚和鼓掌之後,他的快樂也漸漸麻痺失去意義。他覺得自己是個半吊子玩家,並不是科班或真的個中專家或好手,他沒辦法沉浸入一件興趣一輩子熱情如初,所以總是趁興而起,等有了新玩藝兒吸引,就忘了曾經學習和努力過的成果。

他進入職場,因為自己的認真守本分,加上才幹,前途一片光明。他以為領導統御是一種快樂,有效率地完成是一種快樂,往上爬是一種快樂。但天不從人願,他終於因著老闆們的投機;因著股東不合;因著高層的鬥爭而一再離職或被犠牲!於是他領悟:財富和地位都只是過眼雲煙,並不能得到尊敬和心靈的富有。他開始充實內心,也把自己的創作去豐富別人的心靈。他真的因為無法止步的創作習慣而開始得到形而上的滿足,但富足的同時也成為一個更迷人的創作者。

因為他多學多能,他善良溫和,陽光、開朗,多變,聰明、自信且有生命力,漸漸地也有了異性緣,不管到什麼場所,都有一些異性和他接近或示好。他以前不明白他自身的吸引力,但發現吸引人也是一種快樂,於是他開始在感情的波瀾中起起落落,從每一次的浪巔上享受溫柔,又因每次的低潮而苦惱傷懷。經過了許多風風雨雨,後來明白一個道理,人是慾界的化境,人生本是一個情感的道場,永遠會有不斷的邂逅、曖昩和慾望,唯有知足和珍惜才會快樂。
於是那些情感的波折和幻想,他就讓它們一一變成真真假假的小說,用虛幻的文字故事來實行和陳述。

他有很多夢想,但他只有短短的一生。他不斷學習,有的灼然有成,有的半途而廢。但這使他精采萬分!後來他開始覺得自己老了,於是調整所有的目標,把健康放到第一位,他希望上帝給他更多的活力和青春。因此,他開始跑步,經常打球,爬山和游泳。拒絕啤酒肚和三高,雖然還是擺脫不了一些病痛,但他覺得他已經主宰了自己的身體,有信心活得比別人健康有活力。他漸漸明白:平凡的幸福,知足的快樂。

因此今天早上他在最快樂時醒來,醒來前一刻他在夢中和一群朋友團練,大家都很有活力跑得比他快,但他深孚眾望有最高的人氣。被一群年輕人遠遠抛在後頭慢慢地往前跑,他一點都不累,也不想加快速度。因為他覺得他很暢快,很滿足,很幸福,因為他終於懂得:快樂是一種心態,其實沒有時間地點和長短的限制,就像跑過很多場很遠距離的馬拉松選手,不與人爭一步一步穩穩地以自己的節奏向前走,在任何時刻,即使跑最後一名,只要還能跑,只要你對自己當下的處境滿意了,那就是真正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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