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1-06 03:14:54于善祿

黑眼睛跨劇團《蜜莉安的詭計》

時間:20161029日,週六16:00

地點:花博公園美術園區迎客坊

 

故事源自於莫里哀的《司卡班的詭計》,原本「司卡班」這個名字又源自於義大利職業喜劇裡的一個類型角色,意指「逃溜」。倘若將類型喜劇更往歐洲劇場史溯源,至少在古羅馬喜劇裡頭,我們就可以找到所謂「聰明的奴僕」(smart slave /servant)這樣的角色,而且擔任鬼靈精怪、滿腦詭計並推動劇情的真正主角,他們通常絕非大奸大惡之人,卻也絕非完全善類,總之就是會有些性格小瑕疵,如臭屁吹噓、狐假虎威、貪小便宜、舌燦蓮花等,但都還在令人容忍的範圍之內;其實真正阻礙劇情的反面角色,通常是好色、吝嗇、觀念古板的老頭或父親,象徵體制與傳統的窠臼。從這個象徵行動的意義層次來看,喜劇的諷刺具有高度的政治與社會批判。

 

莫里哀掌握了喜劇的諷刺精神,創作了許多上乘的喜劇,對於十七世紀的法國政治、貴族、時尚禮儀、新貴(中產階級)、制度、宗教、人性等面向,以機巧的語言與情節設計,提出具有現代性、人文主義、不畏權威的批判,在那個信奉教條規約、高度格式化、貶抑個性自由昂揚的新古典時期,他的諷刺喜劇令許多既得利益者如坐針氈,卻也替低下階層發出正義之聲,緣此而奠定了他在世界劇場史的高度地位。

 

藉戲劇來批判時局、省思社會議題,甚或以戲劇介入社會,也時而出現在鴻鴻的創作思維與公民行動之中,信手拈來,便有《Taiwan 365—永遠的一天》、《胖節》、《對幹戲劇節》、《華格納革命指環》、台北詩歌節、新北市電影節、歐陸新文本的策展及引介等,甚或這次的《蜜莉安的詭計》,也是這樣的脈絡。以戲為諷,寓教於戲,並提攜若干年輕新銳的創作者,令黑眼睛跨劇團成為一個策劃與創作能量均高的跨界藝術平台。

 

演出的空間在台北松山機場的航道之下,除了要處理戶外演出的諸多變數外(如:下雨天、器材設備出問題等),還要面對時不時就有飛機掠過的超大引擎聲響;鴻鴻聰明地安排了一位類似兜售飛機的業務員,每每飛機低空掠過,演出就會暫停,演員的動作停格,而這位「業務員」就會從側台走到表演前台,介紹剛剛飛過去的飛機的型號與功能,眾所周知的一陣瞎掰之後,亦引來一陣笑聲與掌聲,隨即又下台。在這樣的表演裏頭,仍然充滿了調侃時政與人心的意趣,也諷刺了什麼都能買賣的資本主義。

 

這算是原劇本所沒有的新刺點,然而卻也帶出這齣戲的另外一系列詮釋與設計,即「男性主角司卡班改為女性外傭蜜莉安,由8位女演員擔綱演出所有角色,對比呈現台灣社會中邊緣者(外勞、原住民、幫傭、女性……)處境」(節目單演出簡介)。所謂的社會邊緣者,有許多的成因都與資本主義的邏輯運作有關,貧富差異、M型化社會、新貧與窮忙、勞力市場的轉變、外二代的文化適應、階級社會的逐漸成形、經濟決定論導致的性格異化等等,也許戲裡只是藉那一、兩種手法點到為止,但其實映照出當代台灣社會的許多現實偏差,人心不古。

 

表演區的左前方,鴻鴻的妻兒從頭到尾就坐在那邊,沒有戲的演員偶爾也會與他們互動。這或許意指我們的下一代就是會在如此多元、多語、多族群、多國、多文化的環境中成長,他們的文化認同與世界觀,將會有他們自己所形塑的樣子,我們要給的,就是一個自由創意、安全可靠的學習與成長環境。

 

演員主要藉由面具的變換,飾演不同的角色,甚至有輪流互演同一個角色的情形,這種情形多起來的時候,一開始還有點凌亂,抓不到它的邏輯,慢慢地也就是其為習慣了,並有了自己的解讀:不論誰演誰,角色就是那些,誰都可能扮演誰,當然也就表示,現實中的你我,誰都可能有類似的性格缺陷或行為瑕疵。這樣的諷刺喜劇,於是便有了警惕性與普世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