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7-25 06:34:10于善祿

混融和諧的「新聲」新感覺——評《女人花》

時間:2016年7月17日,週日14:30

地點:大稻埕戲苑

演出:新聲劇坊《女人花》

團長/製作人:王冠茗

導演:宋厚寬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然而,這「當」字若作「應該」解,其實諷刺至極,因為在《女人花》裡面,是沒有自由的,且充滿了門戶之見,既要門當戶對,還要八字吻合,感情在這個社會經濟結構中,幾乎是最沒有基礎與地位的。劇中的王俊卿(鄭斐文飾)與小鳳仙(蔡孟君飾)之間,以傳統的眼光來看,簡直是兩個極端的並置,富家子弟與煙花藝妲的結合,衝撞既有的期待,尤其是王家的長輩,那可是大稻埕的茶商大戶,在地方上有頭有臉,怎可納風月女子為入室媳婦?整個歷史當中,因如此這般的衝撞,所造成的悲劇不知凡幾,這齣新編歌仔戲的故事內容與主角遭遇,應該也可以歸類於此。

 

從王春生(江亭瑩飾)與林靜雪(林芸丞飾)這對王家的少爺與少奶奶來看,兩人相遇相知相惜在海外留學期間,思想開化,服裝西化,對於爭取婚姻自主權也頗為積極,這也造成了王春生與母親小鳳仙之間的莫大衝突,當然也波及到小鳳仙與林靜雪這對婆媳關係。

 

這裡頭既牽涉到世代價值觀的差異,也牽涉到小鳳仙對意外遭盜匪刺殺身亡的丈夫王俊卿的極度思念,致使她無法對春生放手,誠如俊卿臨死遺言所示,春生「會繼承我(俊卿)對你(小鳳仙)全部的愛」,往後將近十年左右,小鳳仙對於春生的教育非常用心與嚴格,希望春生能夠跟俊卿一樣,甚至不希望他離開;只不過春生還是「海外求學近十年」,期間結識艋舺千金靜雪(即使在歷史上,像靜雪這樣留學海外的女子,在當時絕對是鳳毛麟角),自由戀愛,私訂終身。

 

對小鳳仙來說,靜雪簡直就是又要從她身邊奪走摯愛之人的危險人物,她當然要極力捍衛,因為她已經失去過俊卿,絕不能再失去春生。但可惜的是,小鳳仙對於俊卿這份二十多年不變的濃烈的愛,到最後,既傷害了母子之情與婆媳關係,也使自己陷入思夫情深的精神失常;不過,或許如靜雪所言,在那永恆的「異托邦」裡,「回憶太苦,如今,阿娘在她的美夢之中重生了……」

 

對於母親過度的期待,經常將自己誤認為父親,甚至連名字都叫錯,使得長大後的春生很困擾,春生也曾向母親表示過抗議,認為自己不過是母親思念父親的介質與替代品,自己獨立的存在感甚低,受過西方「個人主義」的洗禮,極力捍衛婚姻自主與存在價值,母子之間,各有各的「極力捍衛」,三番兩次大起衝突,使得王家中心老僕阿狗叔(詹佳穎飾)和靜雪也不斷地要從中作勸解。

 

音樂聽起來有種新鮮感,一般歌仔戲經常使用的武場鑼鼓,改換成了爵士鼓組,而文場的弦笛之聲,在爵士鼓聲的包覆之下,則顯得婉約綿長,兩相搭配,倒也能襯托出故事所發生的時代背景(劇本所標示的年代約為1890年至1909年,約二十年的時間,正值清朝末年與日本時代初期),介於新舊交替與兩代之間的張力與磨合。值得一提的是,戲份頗重的小鳳仙,由蔡孟君擔綱,在戲中的諸多唱段,對於腳色情緒的拿捏與歌唱技巧的掌握,沉穩動聽,中氣十足,聲音渾厚,在聽覺上是一大享受。

 

舞台布景與服裝道具,也都具有高度的現代感與精緻感,整體的色調與燈光設計的搭配,看起來也挺舒服;尤其是三座主要的布景台,既像騎樓廊柱,也有大戶宅院門框的造型感,結合了清代台閩紅磚建築與西方現代風格,還能夠讓演員穿越其間,隨著不同的場景變化,景台和道具桌椅之間的轉動搭配,也變換出同一個王家大宅、卻不一樣的空間感。

 

整齣戲風格也似乎介於「歌仔戲」與「胡撇仔戲」之間(或是按照劇組演員黃靜雯所說,「非傳統非胡撇仔的風格」),包括音樂曲調、樂器組合、台詞語氣、故事時代、世代價值、舞台美術等,都具有某種新舊混融的和諧感,不顯突兀。雖然故事主題不見得新穎前衛,但所有的藝術創作部門都在既有的基礎上,融合現代劇場的美學,使得戲看起來老少咸宜,作為新聲劇坊的創團首作,應該是踏穩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