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19 10:28:33

逐出的記憶

村上春樹的《看袋鼠的好日子》中寫一男一女去看出世後的小袋鼠。淡淡的一個故事,發生在一個看袋鼠的好日子中。讀完後,我腦海中卻浮現了欄杆。

欄杆裡圈著四匹袋鼠,是這幾只動物的活動範圍,也是遏止人類走入的禁區。欄杆,對袋鼠是囚禁還是保護?

想起欄杆,我腦海中出現的模樣大概就是這樣:寬的木板橫釘著,兩塊板之間留白。視線可以穿透空白望向欄杆內的動物。那是我小學時期跟父親和二哥到動物園裡參觀時所留下的印象。我一直記得在那裡看過馬。

馬是白色的馬。我會記得是因為,我們在那裡拍了一張照片。照片中,我、父親和二哥並排在一起。我穿了件黃色的碎花連身裙。腳深藏在草裡。草的高度掩蓋了我的足裸。草是扁寬的草。

照片中,我的手擺放得扭捏,嘴角泛起靦腆的笑容,在快門按下那刻,眼中的不安如鳥,迅速飛入相機中。

那天天氣炎熱,樹椏間還透著絲絲光線。透過欄杆,我看到馬尾不停地擺盪,從左盪到右再盪到左。那碩大的屁股,對著我。感覺到馬的巨大,我心裡生了好感。那還是我第一次看到真的馬。

我一直忘了,那天我穿甚麼鞋。因為,腳藏在草裡,也無法從照片中看個仔細。如果不是對馬存有印象,看著照片時,我實在無法將我同照片中的女孩串聯起來。那個穿黃色碎花裙的女生,是我麼?

照片究竟紀錄了甚麼?如果不佐以記憶,照片中酷似自己的身影,是否還能產生意義?或許,照片只是凝住了攝影者視角中的我們,它並沒有供給我們儲存記憶的方式。它近乎忠實地記載我們當時折射入相機中的身影。

多年後,我幾乎忘記這件事情,只有在翻閱舊照片時才試圖去重溫那次的動物園之旅。如今,我的記憶只剩下照片中的情景,以及我所能從照片中想起的事。有時不免懷疑,現有的記憶是不是自己在回想時重塑的。

這件事後來會被我逐出記憶,或多或少是因為離開動物園後,大家都沒再提起。而那個炎熱下午的動物園之行,究竟在我們三個人的生命中留下了甚麼,我檢視了照片良久,都無法從父親和二哥微瞇的眼睛中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