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入，以告壺子。壺子曰：「吾鄉示之以太沖莫勝。是殆見吾衡氣機也。鯢桓之審為淵，止水之審為淵，流水之審為淵。淵有九名，此處三焉。嘗又與來。」明日，又與之見壺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壺子曰：「追之！」列子追之不及。反，以報壺子曰：「已滅矣，已失矣，吾弗及已。」壺子曰：「鄉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與之虛而委蛇，不知其誰何，因以為弟靡，因以為波隨，故逃也。」然後列子自以為未始學而歸，三年不出。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於事無與親，雕琢復朴，其形塊然獨以立。紛而封哉，一以是終。（〈應帝王〉第五段）

上回談到列子引相士季咸去給他老師壺子看相，壺子第一次示了個陰相（杜德機），第二次示了個陽相（善者機）給季咸看。到第三次，季咸說壺子臉色陰晴不定，沒法子看，叫列子請他老師寧定心神後他再來看……

於是列子送走季咸後，回來轉告壺子。壺子說：「那是因為我剛才顯了個『曖昧相』（太冲莫勝，冲是空虛，勝是朕的假借字，即空洞無任何明確朕兆之相。）給他看的緣故。所謂曖昧相正是天地初交，萬物始生，漸次成形，而尚未真成之際，此時陰相陽相都有可能的意思。也就是所謂『衡氣機』也。這種種不同的示相如果用深水池（淵、審）來比喻，深水池的形狀總算有九種（九是極多的意思），其中三種分別是：大魚可以在其中盤桓的漩渦型（衡氣機）、靜止不動型（杜德機）、流動不止型（善者機），也就是我之前顯示的三種相，其實除了這三種，我還有佷多相可以顯示給他看呢！所以，你不妨再邀季咸來。」

過了幾天，列子果然又和季咸來見壺子。結果進門後季咸還沒站定哩，就驚慌失態地回頭逃走了。壺子立刻吩咐列子快追！但列子出門已經追不上了。只好回來報告老師說：「已不見季咸踪影，已追不上了。」於是壺子跟列子解釋說：「我剛才是顯了個『無相』（未始出吾宗，也就是回到萬物未生的根源處，也就是『道』。）給他看。所謂無相，並不是什麼都沒有，而是像一面鏡子般虛己以待物（虛而委蛇，委蛇是隨順的意思）。也就是不顯任何我相（不知其誰何），而只是反映出對方的相（因以為弟靡，因以為波隨。弟靡、波隨都是隨順義）。這讓季咸因暴露了自己（反被壺子看穿）而害怕逃走了！」於是列子終於明白老師的學問才是真能安身立命的學問。如季咸之流，仍只不過是用更精巧高明的手段去掌控別人，以維護自我安全感罷了！遇到他無法掌控的真正高人如壺子，立刻就穿幫了！於是列子才明白自己以前學的學問都不算什麼，遂回家老實做人，三年之內都沒有離家一步。在家幫妻子做飯，餵豬也跟侍候人一樣平等相待。對待任何事都沒有分別心，放下所有人文雕琢的痕跡，回到生命素樸原始的狀態，就像土塊一般無知無欲地安穩存在著。不管外在世界如何紛紜散亂，他都絲毫不受影響，就如此過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