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不是經歷一番辛苦才得道的呢?——[莊子與你]97
意而子見許由。許由曰:「堯何以資汝?」意而子曰:「堯謂我:『汝必躬服仁義而明言是非。』」許由曰:「而奚為來軹?夫堯既已黥汝以仁義,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將何以遊夫遙蕩恣睢轉徙之途乎?」意而子曰:「雖然,吾願遊於其藩。」許由曰:「不然。夫盲者無以與乎眉目顏色之好,瞽者無以與乎青黃黼黻之觀。」意而子曰:「夫無莊之失其美,據梁之失其力,黃帝之亡其知,皆在鑪捶之間耳。庸詎知夫造物者之不息我黥而補我劓,使我乘成以隨先生邪?」許由曰:「噫!未可知也。我為汝言其大略。吾師乎!吾師乎!虀萬物而不為義,澤及萬世而不為仁,長於上古而不為老,覆載天地刻雕眾形而不為巧,此所遊已。」(〈大宗師〉第七段)
〈大宗師〉從首段提出何謂真人這個課題,接著論真人的本質、論如何修成真人的工夫、論工夫的核心在面對死亡、論解消死亡負累之道仍在放下種種執著。到了第七段,更點出做工夫是所有人想成為真人的必然歷程,正所謂從做中學、從過中學也。
有一天,意而子去拜訪許由,許由問他:「你從堯那邊來,堯有教導你什麼嗎?(「資」,提供、幫助也)」意而子回答說:「堯告訴我一定要認真地行仁義,明確地論是非。」許由說:「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呢?(「軹」是語氣詞)堯已經用仁義道德的教條傷害了你的生命自然了(「黥」是在臉上刺字,「劓」是割掉鼻子,都是古代五刑之一),你還可能在自然任真的世界中逍遙自在嗎?」意而子說:「雖然我的生命的確已經被道德框框綑綁傷害得很深,但我還是想有機會能過逍遙自在的生活。(「藩」是籬笆,即範疇之意)」許由說:「已經沒機會了!當生命受傷殘缺失去了本真,也就喪失了體驗自由的能力。就好像盲人喪失了觀賞美好容貌與華麗錦繡的能力一樣(「瞽」也是盲的意思)。」
意而子聽了,很不服氣,就辯解說:「古時候的美人無莊,本來也被她的美麗束縛,後來經過修道才放下這層負擔。大力士據梁也是通過修道才解脫了他的盛名之累。黃帝也一樣,他以政治知能治民定國的重擔也是經過修道才放下的呀!他們都是經過一番磨鍊才修成正果;說不定老天爺也會給我同樣的機會去療癒我的創傷,讓我重新以健康的生命去跟從老師您學習逍遙之道呢!」許由說:「是耶!的確搞不好是有這個機會。好罷!我就姑且跟你提示一下修道的大原則(即所謂「師」),無非就是專注於做人間之事,卻不要在乎做此事之名。例如釐清萬物的異同分際(「虀」,割碎也,引申為分析釐清),卻不管這行為是否叫做義。為人民造了萬世之福,卻別管這是否叫做仁。得高壽卻別為此自得。乃至有能力安頓天地、整飭萬物,也不自命為巧匠。所謂逍遙遊,也不過就如此簡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