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曾經分享過阿嬤的不平凡經歷，那時金門發生有名的「八二三砲戰」，槍林彈雨，所有人都拚命跑向防空洞尋找庇護，有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卻反其道而行，直直衝向村落──砲彈集中區，那個女人就是阿嬤！冥冥之中，彷彿有神明庇護，她幸運地躲過砲彈，安全抵達家中，靠自己獨立生產，將寶寶的臍帶剪斷，拿塊布包一包，塞入床下，再衝出去和死神拼鬥，奪回生存權，表現出阿嬤強韌的生存意志。

在那個窮苦的四、五0年代，要養活十個孩子，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阿公個性溫和，是個質樸的農夫，靠著農作收入十分有限，阿嬤當時的解決方式是……。

幼稚園以前，住在金門，模糊的記憶裡，那時阿嬤家就有「ㄅㄟˇ ㄅㄟ」的存在，長大才知道，他和阿嬤是情侶關係。退伍軍人的ㄅㄟˇ ㄅㄟ所有的積蓄幾乎都奉獻給阿嬤一家，即使阿公去世了，即使所有孩子都長大了，而他，依然和阿嬤相守，直到現在。

身為晚輩，不能評論長輩的是非，尤其在我，在旁人看來，都覺得二老相依相偎，尤其在其中一方住院時，更顯出他們的情深意濃。我只單純地替阿嬤高興，至少她有個伴相扶持，不會孤獨終老。

不知從何時開始，從小阿姨來電傳來的訊息常常是他們二老（一個八十幾，一個九十幾）記憶錯亂的情況愈加嚴重，常常才剛發生的事，已經遺忘，於是爭吵的次數愈來愈多，最大的主因竟然是他們為彼此吃醋，懷疑對方有「外遇」，讓周遭的人聽了真是啼笑皆非。奇異的是，他們從來沒有鬧過分手。

神明說過，如果他們二老有一人先走，另外一個人很快也會跟著走。他們互為彼此的保命燈，我們深深相信著。所以每當其中一人病況危急，尤其是ㄅㄟˇ ㄅㄟ不知已經在死亡關頭前徘徊過幾次，每次他被救回來時，家人都為之鬆了一口氣－－阿嬤的生命之火得以繼續延燒。

想不到，竟然是阿嬤！「阿母在睡夢中突然血管爆裂，昏迷不醒，現在正在急救！」初四一早，小阿姨傳來噩耗，除了她敘述的話語，媽媽耳裡還聽到的是那一陣陣有如孩子般的嚎啕大哭聲，發自ㄅㄟˇ ㄅㄟ口中。

23日去看阿嬤，手、臉腫脹得很嚴重，發著高燒，兩眼緊閉，嘴巴偶爾張開，胸腔起伏著，彷彿只是沈睡狀態。醫生向我們報告斷層掃瞄的結果，血塊有些微被吸收，但糟糕的是，它改成橫向發展，壓迫腦中樞，情況危急，必須立刻決定開刀與否，不過開刀後，或許阿嬤仍然是昏迷狀態。當天晚上所有長輩聚集，一起討論，最後是不開刀，等觀察到3月1日再決定。這時的已經是決定阿嬤要在什麼地方作為人生最後的終點了。

雖然每隔一天，小阿姨就帶著ㄅㄟˇ ㄅㄟ去加護病房看阿嬤，還是不夠，他仍然天天吵著，有鑑於此，舅舅們甚至決定不帶回家，要讓阿嬤在外結束生命。還沒定論，隔天早上，ㄅㄟˇ ㄅㄟ竟也昏倒，症狀跟阿嬤一模一樣，不同的是，這是ㄅㄟˇ ㄅㄟ第二次中風。現在二老都並躺在加護病房裡，相隔不過幾步的距離。

神明的話再度湧上心頭，現在他們二老生命似乎真的到了盡頭，只是誰先離開，誰帶領誰，腦海裡不禁浮現梁祝的最後一幕，一隻蝴蝶在空中揮舞著羽翼盤旋著，直到另一隻與牠會合，再共同飛向那遙遠的天際……

後記：看來是阿嬤會先走一步了，星期一晚上就要拔管，而ㄅㄟˇ ㄅㄟ的頭會不時搖晃，手略有知覺，或許會清醒，只要阿嬤不在身邊，立即像個孩子般大哭大鬧的ㄅㄟˇ ㄅㄟ一旦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