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曲過後是晴天 30
早上五點半,張鈺良站在喬月星的公寓門口。他疲憊不堪,頭昏腦脹,咖啡因攝取過量讓他昏昏沉沉的煩悶不安——除了寫報告和追蹤線索之外,這些都是每個警察的日常。但他胸口裡沉甸甸令人窒息的恐懼感卻在有增無減,是如此的可怕。然而,無論情況多麼糟糕,他都必須履行職責,來讓她知道。
隨著響過的門鈴,喬月星睡眼惺忪的邊緊了緊身上的睡袍站在門後看著張鈺良。在她身後的客廳,他看到電視正播放著那部黑白電影《北非諜影》。 「怎麼這麼早過來?」沒說話,他拉開窗簾,就像他每天獨自回家一樣,讓晨曦照亮暗淡的房間。這麼多年來,他都是獨自回家。即使他知道這不是他的家,但他覺得喬月場需要這光亮,哪怕只是一點點,來應付接下來的事情。 「昨天坐得太久了,渾身酸痛,太累了,就直接睡了,連電視都沒關。」喬月星順了順髮,看著默默站在房中央的張鈺良。 「累嗎?探長。」「嗯…我來之前試著先打電話過來,可是…」
「早餐要吃點什麼嗎?」喬月星打了個哈欠,問。 「我之前吃了三明治。我過來是得告訴你一件事。」張鈺良直視著喬月星說。他的語氣讓她心頭一緊,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什麼事?是壞事嗎?我記得昨晚你走之前…」「是壞事。」他努力的想用其他什麼詞來表達。 「我想不管多壞,我都得面對。」喬月星也看著張鈺良。 「好吧。昨晚又發生了一起謀殺案。」「不會的,不會的。」喬月星腦中瞬間閃過上一個受害者的畫面。「就昨晚?」
「是旅館的清潔工發現的。被害人和旅館經理有約定,她租借房間只用於工作,收受過關節費的經理因為她沒有在約定時間退房而命令清潔工進房觀察。」張鈺良故意放慢速度,他想讓她先有個心理準備再把細節告訴她。 「被害人昨晚把房間租了兩次,經理在他們進房間的時候瞥見了第二個嫖客,所以我們今天一整天都在讓他看嫌犯照片。」「探長,我肯定你們能抓住他。」
「哦,對。這次肯定沒問題了。就算經理沒時間仔細辨認我們檔案冊裡的嫌犯照,但他給了我們的素描師一個比較清晰的描述。我們會把素描通知所有的警區。這次我們應該能拿到他的血型、DNA和其他一些物證。」 「很高興你們掌握了關鍵的證據,相信你們很快就能抓到他。」
「恐怕我們還是遲了一步,喬小姐…那位被害人…」張鈺良走近喬月星,扶住她,然後儘可能聲線平淡地告訴她最糟糕的消息:「被害的是羅莎。」
呆呆地望著自己,他無助地看著她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後的慘白。 「不!」她掙脫了他的手。但他知道,現在他是她唯一的依靠。於是他穩穩的扶著她。 「你們都錯了,你們都搞錯了。別以為你們是警察就不會犯錯!我們昨天才見過面,跟她說過話。」「我們沒有出錯。是我親自確認了她的身份,重新核對了她的指紋,重新核對了她的牙齒記錄,經理和清潔員的證詞也都證實了她是羅莎。喬小姐,我們沒錯,死者就是羅莎。」
斷斷續續的她呻吟著,緊抱著自己,開始啜泣。 「別這樣。」他要扶住她,但她還是控制不住地搖晃著。 「別這樣,別這樣,別這樣。」她掙脫開來,拼命地想要發洩心中那股無助的憤怒。 「她不該死的,這不對,她不該死去。」「任何人都不應該那樣死去。」是他的語氣,他的鎮定讓她猛地轉向他。 「你不是曾經說過任何事都別太過執著,別過於投入,看,她只不過是個妓女,別管她,對吧?別為任何事情感到難過,你不是一直這麼認為,不要受傷,你一直也不是這樣告訴我的嗎!」
他突然一動也不動,彷彿她拔槍瞄準了似的。 「我想我的確說過。」「可是我只想幫她,但你卻說我在浪費時間和精力,你總是對的,對吧,探長先生!總是這麼正確,感覺一定很棒吧!拿開手!」
他情願被真槍實彈打的肢離破碎。但他還能做什麼呢?他接受過如何降低言語衝突的訓練,現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傾聽,讓局勢慢慢平息下來再談其他,這才是最好的方法。 「我們坐下來談,可以嗎?喬小姐?」她想砸東西,但沒有任何足夠珍貴的,沒有什麼足夠珍貴到能讓羅莎起死回生的王八東西!「該死的!我關心她。她不僅僅是我劇本的靈感來源,她還是我的朋友,一個優秀的人,一個有著高貴人格的人。她只想告別街頭賣淫,去上個表演課!」她開始喘不過氣來,哽咽著說:「張鈺良探長,行行好,拜託你了!她沒死。 」
「我也很希望能改變一切。」他話語中充滿了失敗的苦澀,彷彿能將人吞噬。 「我向上帝祈禱我有那個能力。我也希望我是個給別人帶來只是好消息的信使。知道我走進那房間,看到她那樣是什麼感受嗎?能體會那種無能為力的痛苦嗎?她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有血有肉,受過父母寵愛,一個活生生的人。」他試著用溫和的語氣來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因為他自己的情緒也十分激動。他的眼神因疲憊、痛苦和那種她或許無法理解的悲傷而變得憤怒,但他必須掩飾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淚水難耐地滑下她的臉頰。 「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我只是想編造謊言,讓一切發生了的都變成謊言。」她悲絕的閉上眼,抱住他。 「可以抱你嗎?」
他茫然地盯著她的擁抱,又陷入那無休止的沉思,然後他記起了羅莎在電梯裡對他說的話:「給她最真誠的你,善待她,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
他回抱了她,輕輕地、卻是堅定的。 「這次,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們一定會抓住他。我們會把他永遠關起來,讓他再也傷害不了其他人。」儘管她剛才那些尖銳的話語依然刺痛,但他還是繼續說下去,希望能讓她好過些。於是他說:「她身上帶著把刀。」「我知道,她上班前給我看過。」「她用上了。我們不知道她把他傷得有多重,但她拼死反抗了。一切也都錄了下來。」
「錄了下來?」她震驚得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好讓自己能直視他。 「我的天哪,錄音機,我給她的那部迷你錄音機。」「我們早就料到了。不管怎樣,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她決定錄音。但無可否認,這對我們追查他來說至關重要。非常的重要。」「你聽過錄音了,你是說你聽過錄音了…」她哽咽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抽著鼻子既哭又笑的問。 「她把一切對話都錄下來了,從街上交易一直到…最後。別問了,就算我知道錄音裡是什麼,我也不可以說,因為這是件還在持續調查中的案件。」
「我是想問一下問的,可是我怕我承受不了當時發生的事情。」她總算平靜了,他仔細端詳著她的臉,確認她情緒穩定了下來。 「我只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得回去。你需要我繼續陪着你還是寧願我離開? 」
她意識到她剛說的真真切切的傷透了他,邊哭邊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她靠在他的肩上。「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都沒法改變我說過的笨話。原諒我好嗎?」
「讓我再想想,這吧,等抓到兇手我大概會有一點點的時間繼續細思極恐的思考你的問題,現在,我就丟下你這個愛生事菜鳥自動滾蛋。」
張鈺良承認,他是板著臉逃離魔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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