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來了以後，顧擇生跟他打了個招呼，阿良看看進食區的李瀛，對顧擇生小聲說。

「今晚我就在這裡了，你不回來也沒關係……不過那女的我怎麼覺得看起來很眼熟啊？啊……是上次看著你一直哭那個？」

「是啊。」

「那她幹嘛看著你哭？你真的渣過人家？」

「沒有啦！我改天再跟你解釋。拜託你了。」

阿良還有很多問題想問，但顧擇生不好意思讓李瀛等太久，背著工具包，和李瀛走了。

李瀛的家在大樓十九樓，幾乎是頂樓。顧擇生跟在她身後坐電梯，到了她家門口，李瀛拿鑰匙開了門，又拿出手機開了手電筒照明，轉身對顧擇生道。

「麻煩你了。」

顧擇生走進黑暗裡，李瀛怕他不熟環境而跌倒，跟在他身邊，拿著手電筒給他照路。

「電箱在這裡。」

李瀛把筆電放在茶几上，引著顧擇生來到電箱處。

「好。」

顧擇生關掉總電源，拿出螺絲起子，打開鐵板，將燒毀的保險絲拿掉，纏上新的保險絲，將一切鎖回原位後，再打開總電源。

燈亮了，冷氣也開始運作。

「啊！終於得救了！」

李瀛簡直快哭了，沒停過電的人不知道，電這東西簡直就是上帝的禮物啊！

「謝謝你，顧擇生。」

「你先坐一下。」

雖然顧擇生不收她的錢，但李瀛覺得還是得好好謝謝顧擇生，幸好家裡有那樣東西，她邀請顧擇生在沙發上坐了，自己走到廚房去。

顧擇生看見李瀛筆電螢幕裡的設計圖，大概知道她是做室內設計的，不過她的家卻很簡單，客廳裡有玻璃茶几、灰色沙發、電視和電視櫃，四面白牆，然後就沒有了，連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也都只是一般的LED燈，最多沙發旁有盞工業風的簡單立燈稍有設計感。

正因為布置簡單，落地窗前那片簾子就顯得引人注目了。

那是一片貝殼簾。在每片貝殼上鑽了小洞，用麻繩穿起來的。那些貝殼沒有經過加工上釉，都是它們的原色，有些還有破損，看來應該是她自己做的。

看上去樸拙，卻很有韻味。

李瀛端了一盤切好的芒果出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顧擇生站在那片貝殼簾前，呆呆地看著。

這片簾子，是她用當年顧柏年送給她的貝殼，親手串的。如今看到顧擇生站在貝殼簾前，恍若隔世。

「你，還記得這些貝殼嗎？」

李瀛走向顧擇生身後，恍惚著聲音問。

「記得？我只是覺得很親切，很好看。妳的手很巧。」

顧擇生轉過身，對李瀛微笑。

是啊，怎麼會記得呢？他是顧擇生，不是顧柏年啊！

李瀛這才回過神來，對顧擇生道。

「來吃芒果吧！是屏東愛文喔，我舅舅寄來的。」

她拉著顧擇生的手腕，來到茶几這裡。

「怎麼妳是屏東人嗎？」

「我媽是墾丁人。小時候常去那裡度假。」

然後認識了你，記得嗎？

顧擇生看見芒果，眼睛一亮，他跟李瀛在沙發上坐下，李瀛遞給他一根叉子，他拿叉子叉了一塊，送入口中。

李瀛紅了眼眶。愛吃芒果的顧柏年，終於不用只聞味道，可以真正吃芒果了。

顧擇生發現都是他在吃，李瀛都沒吃，只是紅著眼眶看著他吃。他有些不好意思，問李瀛道。

「妳怎麼不一起吃呢？超好吃的。」

「好吃你就多吃些，冰箱還有。我趕著明天交稿子，先工作了。」

李瀛搖搖頭。她想起那年盛夏，墾丁沙灘上的某個下午，她和顧柏年的初吻，顧柏年用一個深吻，貪婪地汲取她口裡淡淡芒果味。

她覺得再繼續看顧擇生吃芒果，肯定又會哭出來，於是轉移了注意力。抱了筆電，就在茶几的另一頭打開。

「那我待在這裡，會不會妨礙到妳啊？」

「不會，這麼晚了，路上不方便，你也可以在這裡休息，明早再回去。」

還有，我喜歡看你吃芒果，李瀛心想。

這正中顧擇生下懷啊！顧擇生也想過如果李瀛沒說什麼，初次到人家家，禮貌上任務達成就應該走了，但他其實是不想走的，李瀛這樣說，他就順著台階下了。

李瀛拿了個抱枕，就坐在地上操作茶几上的電腦，畫設計圖，進入了深度工作狀態。

顧擇生沒吵她，一個人靜靜地吃著芒果。他把整盤芒果吃完了，李瀛還是在工作。顧擇生便拿出手機，靠在沙發上滑了起來。

他其實滑得不是很認真。因為在李瀛身上，他有很多疑惑，疑惑太多了都不知從何問起。

例如，他為什麼在作夢時會叫著李瀛的名字？過去的他，應該是不認識她的。

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連他都不知道了，李瀛會知道嗎？

可他卻又覺得，自己和李瀛好像是真的有些連結的，不然她怎麼會第一次見面，就看著他哭？而剛剛他在吃芒果的時候，她也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她說，他長得很像一個令她傷心的人。她也曾在看著他哭的時候，叫他一個陌生的名字。

顧柏年。

這一切，會不會跟那個叫顧柏年的人有關？

她說顧柏年讓她傷心了。那如果自己貿然地問她，關於顧柏年的事，會不會又引動她的傷心處？

不然，慢慢來好了。也不一定就要現在問。更何況她現在還在忙。

「李瀛。」

顧擇生突然叫了她的名字。這次不是夢話。

「什麼？我吵到你了嗎？不然我去書房工作好了。」

李瀛發現顧擇生還沒睡，準備收拾筆電了。

「沒有。妳沒有吵到我，我只是想問，我們可以交換Line嗎？」

李瀛沉默了一下，有些躊躇。

除去前世的記憶，論歲數論生活圈，顧擇生基本上和她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了。如果她們之間再牽起線，她怕她會忍不住，對他有更多的貪求。

她不知道，基本上現在的顧擇生，只要是女的他都可以接受。

更何況，只不過年紀大了些，她還是個保養得宜，才華洋溢，事業有成的美女。

「是這樣的，我爸媽有朋友最近買了新房子，正在找設計師，我可以跟他們介紹妳嗎？」

顧擇生擔心自己意圖太明顯會嚇到李瀛，所以編了一個她應該比較能接受的理由。

「好吧。」

李瀛把自己Line的id告訴顧擇生。

當李瀛的頭像從手機裡跳出來，顧擇生真開心。

要到了李瀛的Line，顧擇生也放鬆了下來，靠在沙發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這夜很安靜，李瀛的工作進展順利。

李瀛畫好她的設計圖時，大概是凌晨三點左右，她伸了伸懶腰，抬頭看向顧擇生，他已經睡著了，不過是坐姿睡著的。

第一次到人家家，就躺在沙發上睡不大好意思。

李瀛走向顧擇生，將他的背放平，抬起他一雙長腿，輕輕放在沙發上，讓他可以舒服地躺睡，再拿一條毯子替他蓋上。

然後，坐在地上，李瀛看著顧擇生的臉。

她從未想到過還能看見這張臉。

好好活著，我愛妳。

這是顧柏年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你回來了，回來看我是不是有聽你的話，好好活著，對不對？

李瀛伸出手指，沿著顧擇生的輪廓輕輕劃過，用那隻戴著紅花寶螺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