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李瀛問他的問題，並非顧擇生所預期的，所以他愣了一下，再問一遍。

「你喜歡吃芒果嗎？」

筆電螢幕那頭的李瀛又問。

顧擇生倒抽一口氣，我們才是第二次見面吧？還沒聊過什麼吧？

「妳……妳怎麼知道我愛吃芒果？」

人前世和後世的愛好，原來不會改變嗎？李瀛想，那麼，他會不會對我還有感覺呢？

這樣的期待一閃而逝。但李瀛也知道，如今除了隔世，他們還差了十四歲，很多東西都已經不一樣了，並不適合彼此。

不然，她也不會一個月都不出現在顧擇生面前，只是遠遠地望著他。

「猜的。沒事了，你去忙吧。」

李瀛微笑地啜了一口咖啡，開始畫她的設計圖。

三更半夜的一個客人都沒有，我根本不忙好嗎？

「妳住這附近嗎？怎麼這麼久沒看到妳？」

顧擇生乾脆把手機拿出來滑，一副準備長期抗戰的模樣。

「嗯，我住附近，不過因為工作很忙，我比較常逛公司附近的超商。你這樣問，是有在等我的意思嗎？」

李瀛看似不經意卻又很故意地問了。

「嗯，想問妳，那天為什麼看著我哭了。」

顧擇生看起來像在滑手機，期間他偷拍了一張李瀛的照片。不知道為什麼，再見到這個女人，他覺得莫名地親切。

這個女人已經出社會工作了，年紀肯定比他大，不過應該大不了多少，因為她看上去蠻年輕的。

正在滑鼠的李瀛手上一停。她還沒做好告訴顧擇生實情的心理準備。畢竟事情太過離奇，而他這樣年輕，他會不會覺得我這個老女人蓄意在騙他？

「因為，你長得很像一個讓我難過的人。」

李瀛籠統地答了。

「是前男友嗎？」

顧擇生大著膽子問了。他是故意這樣說的。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透露很多資訊，包括她是不是單身。

李瀛愣了一下。墾丁午後陽光下，顧柏年的臉，和眼前顧擇生的，慢慢重合了。

「算是吧。」

李瀛回答，神情帶著惆悵。雖然天可憐見，顧柏年回來了，但眼前的顧擇生，卻不再是她要得起的人了。

前男友，想哭，還沒走出情傷。這樣表示她有很大機率是單身，顧擇生想。

「十步之內，必有芳草。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相逢啊。」

顧擇生這樣安慰她。

李瀛看著顧擇生，又紅了眼眶。

不會的，是那年的顧柏年，救贖了她的生命，也救贖了她的心靈。怎麼會是一段錯誤呢？

看樣子，自己好像說錯話了，李瀛都快哭了。顧擇生趕快轉移話題。

「唉，妳知道我的名字了。」

顧擇生晃了晃自己制服上的名牌，問道。

「可是，我不知道妳的名字。妳可以告訴我嗎？」

李瀛沉默了一陣子。她不知道她的名字，能不能勾起顧擇生的印象。

她看著顧擇生手腕上的胎記。

那一年，你說你愛我，要我好好活著。你看，聽你的話，我活得很好，如今好好地坐在你面前，你開心嗎？

「李瀛。木子李，瀛海的瀛。」

「李......李瀛？妳......就是李瀛？」

顧擇生虎軀一震，椅腳和地面磨擦，發出刺耳的吱嘎聲，彷彿腦袋被雷劈了一大下，他呆呆地看著李瀛，很久都沒有反應。

好像看到鬼一樣。我長得那麼可怕嗎？李瀛想。

輪到顧擇生想哭。

小時候，一會說話，他就常常說夢話。他沒有聽過自己說的夢話，但從爸媽、朋友和他那些短命女友的轉述，他知道他的夢話，始終叫著一個人的名字。

李瀛。

他一直不知道是哪一個瀛，也許是李盈，或者李瑩，也或者是李瀅，但不管如何，聽起來都是女孩子的名字。

爸媽不以為意，反正也沒影響生活。但那些跟他上過床的短命女友，一聽到親熱過後，顧擇生卻叫著另一個叫作李瑩的女人，她們難堪又無法接受。

顧擇生就是個劈腿的渣。這污名莫名其妙地傳開了。雖然他根本不認識什麼李瑩，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在夢中叫著這個名字，但他無從辯解。

原來，真的有個女人名叫李瀛，而現在，和他的生活有了交集？

那如果我們在一起，我半夜說夢話就沒差了，因為叫的就是她的名字。不會一早起來，被打巴掌，罵渣男，被分手了？

也不知道人家李瀛願不願意接受他。顧擇生又哭又笑地，好像很開心得到某種救贖，又好像有滿腹的委屈終於得以發洩出來。

輪到李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難道，他想起自己了嗎？這可能嗎？

「顧柏年......」

李瀛試探地喚了一聲。

「什......什麼？」

顧擇生抹了抹臉，愣了一下。

「沒......沒什麼。」

看樣子，他還是沒想起。李瀛搖搖頭，將視線轉回螢幕。

「既然妳說很忙，多半逛公司附近的超商，那今天又這麼晚了，怎麼有空來我們家呢？」

顧擇生繼續想話題跟她聊，套近乎。

「我工作到一半，家裏停電了。這稿子明天得趕出來，只好來借你們家的燈光了。」

李瀛語氣無奈。

「停電？是哪一棟？」

電啊，顧擇生這理工宅男可拿手了。

「就後面那棟大樓。很奇怪，其他戶都沒事，就我家停電。」

「停電之前，有什麼異狀嗎？例如聽到爆裂的聲音？」

「咦？你怎麼知道？我就是聽到啪一聲，然後所有的電器都停止運作了。」

「那是保險絲燒壞了。換一下保險絲就好。」

顧擇生道。

「喔，那我明天找水電工來看看。」

李瀛回答。

顧擇生唇角微揚。換保險絲這麼簡單的工作，只要是男的大概都會，還要找水電工，那肯定單身啦！

「不用啦！還要付水電工出勤費......我去幫妳換就好啦！」

顧擇生記得後面倉庫裡有保險絲，超商重燈光，怕跳電都是常備著的，他可以借來先用一下。

「你......要幫我換嗎？太感謝了。」

李瀛電腦裡這個案子很趕，她本來因為屋漏偏逢連夜雨，停這場電而煩透了，現在顧擇生說要幫她解決這問題，李瀛頓時覺得顧擇生背後隱隱閃著救世主的金光。

「妳等等我，我找人來代班。」

顧擇生拿出手機，滑開阿良的Line。

「等等......還要找人代班，這樣會不會很麻煩？」

李瀛有些不好意思。

「不會。我這個同學啊，一天到晚約會，都是我在幫他代班，還不收錢，這是他欠我的。」

顧擇生碎念道。

「他約會，你幫他代班，難道你不約會嗎？」

李瀛好奇道。

問得好問得好問得真是太好了，李瀛真是善解人意，顧擇生就是巴不得李瀛這樣問。

「沒有，我沒有女朋友，一人飽全家飽地。」

說完，不管現在已經半夜兩點了，顧擇生打了一通Line給阿良。

阿良正在睡覺，顧擇生堅持了很久，他在心裡吶喊著阿良阿良你一定要接，要成全老同學下半.......生的幸福。

終於，話筒那頭傳來阿良恍惚的聲音。

「幹嘛啦！愛睏餒......」

「阿良我跟你說，你現在來代我的班，我突然有事。」

「你會有什麼事？又沒有女朋友......我掛了.......」

「別.......」

顧擇生急了，他抱歉地看了李瀛一眼，到倉庫裡去講了。

「死阿良，為了成全你的愛情我無酬幫你代了多少班，現在老同學需要你應援了你給我說想睡，有沒有義氣？朋友是這樣做的？」

聽顧擇生這樣說，阿良惺忪睡眼突然一亮。

「怎麼校草大人新目標出現了？行，我馬上過去.....要是能讓萬年注孤生的校草大人脫單，我可是勝造七級浮屠，下輩子肯定投胎當皇帝啊！」

「去你的！十分鐘之內到！」

顧擇生啐了一口，這才切斷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