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園藝治療」 陶淵明不怕憂鬱症

【聯合報／黃盛璘】

故事得從「四十歲」說起。我一直以四十歲作為編輯生涯的退休年齡。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沒辦法說退就退。

過了四十三歲，當上副總編輯，突然領會到什麼叫「中年危機」：那就像爬山，年輕時，你一心要征服心中的一座山，於是你埋頭苦爬，想像中一片大好的山頂風光一直驅策著你！但有天你走到了，眼前景色從往上看變成往下看；你突然猶豫了：「這就是你一直得走下去的路嗎？你要這樣過一生嗎？」

中年熟女尋找第二春大夢

四十七歲那年，高齡的父親過世，這彷彿是父親送我的最後禮物──他讓我義無反顧地往前衝。辦完父親的尾七後，我帶著簡單行李直奔美國加州，展開我尋找第二春之旅！

我在美國一待就是兩年半。重要的是，我果真遇見讓我心動不已的新戀人──我永遠記得第一次與「樸門農藝」（Permaculture，即「永續農業」，除農業外，還包括自然屋、能源、都市規畫、生質柴油等議題）和「園藝治療」（Horticulture Therapy）接觸時，心中響起「啊，原來你在這裡」的驚嘆。於是，我向老友們宣佈：「我找到我的第二春了！」

園藝治療：感覺有生命需要我照顧、呵護

在學校選課單上，第一次看到「園藝治療」這個名詞。我聽過音樂、藝術、舞蹈治療，還沒聽過「園藝治療」。教科書上對「園藝治療」的定義是：「透過園藝治療師的設計與指導，利用花、果、蔬菜和香草等植物的栽種與花藝等活動，增進人在社會、心理、生理和智能等機能。」也就是利用種植和製作與植物有關的園藝活動，改善人的身、心、靈狀況。

園藝治療服務的對象非常廣泛：監獄犯、老人、智障者、精神疾病患者、罪犯和藥癮者、小孩、坐輪椅等行動不便者，甚至還可以幫助受創的家暴婦女。甚至兒童也納進服務對象，結合學校運用植物進行生命教育。簡言之，園藝治療可以是身體的復健，可以是精神的安撫，更可以是一種生命教育。

和藝術、音樂、舞蹈治療等另類療法相較，園藝治療最大特色在運用的媒介──植物──是個生命體，在照顧植物的過程中，會一直感覺到生命的變化：發新芽、長新葉、花開、花落，生生不息。當我們感覺到有個生命需要照顧、呵護的時候，相對便能夠增加對自我的肯定。

十九世紀初，美國費城的醫學教授班傑明‧羅許（Benjamin Rush）將園藝正式運用在專業臨床治療，為心理疾病打開一扇走出戶外的門。

兩次世界大戰是園藝治療的轉捩點。面對戰後大量傷兵，美國政府大力將園藝治療用在肢體障礙者，大大擴展了它的領域。1960年代越戰時期，園藝治療運用達到高峰，造福許多身心受創、無法重新適應社會的退伍軍人。

校園菜圃運動：從種子到餐桌

學校將種菜當教學素材，在美國逐漸蔚成風潮，尤其在柏克萊。由於小孩是園藝治療服務的對象，因此校園菜圃（School Yard）也是我們的觀摩學習範圍。我參觀的「馬丁路德金中學」校園菜圃規模驚人，儼然是個小農場！發起者是愛麗斯‧華特（Alice Water），她因為推動「校園菜圃運動：從種子到餐桌」計畫，成為「大師級」人物。

愛麗絲‧華特年輕時是參加反戰運動的嬉皮，抱著「味覺的重要性」信念在柏克萊經營餐廳。看到學生大量吃垃圾食物而開始關心兒童飲食。正巧住家附近的馬丁路德金中學要將大片校地改建停車場，她發動社區群起反對與抗議，成功地將它改建成校園菜圃，從種子栽種到餐桌上健康料理等一連貫的生命教育，學生都有機會參與。因為做出名氣來，許多學校都來這裡參觀與體驗。

一進園子，馬上有位專業解說員出來帶隊，園子裡種了滿滿的蔬果，當然也充滿了樸門農藝的訊息：堆肥、養雞、稻草堆、地覆物等，還用自然屋的方式搭了一個烤爐。最特別的是，這裡有個教學用廚房。「從種子到餐桌」計畫，已搭構出一套完整的生命教育。

我看到園藝治療的魔法！

園藝治療師的認證課程，實習是非常重要的一環。實習課時，老師會邀請四個特殊團體輪流來學校，有輕度智障高中生、老人、腦性麻痺和幼稚園兒童，同學分組輪流為不同團體設計教案並實習教學帶領。

在腦性麻痺中心實習園藝治療的經驗令我十分難忘。腦性麻痺患者多是坐輪椅的，最需要手的活動，因此我們的教案設計會著重手的動作。有一次活動設在戶外，有的做盆栽移植，有的播下種子並澆上水，這些動作都可以訓練他們手眼的協調能力。

我設計教案時，正巧輪到特殊團體來學校。我先請他們用花草將海報紙佈置成旗面，再黏貼在一根棍子上，做成花草旗，頂上綁上氣球，插在輪椅上，便成了輪椅花車。然後，大夥來個「輪椅花車大遊行」。看到大家臉上都洋溢著滿足的笑容，我好得意！園藝治療師的最大成就感不就是這些笑容嗎！

美麗的遊民花園：要遊民重新有夢

校外教學還參訪過「遊民花園計畫」，主持人開門見山說：「大部分的人不會和遊民打交道，因為一般人見面最常問的兩個問題就是：你住哪裡？在哪裡高就？但對遊民來說，這都是難以回答的問題。逐漸的，他們喪失了自信心，認為自己什麼事都做不來。」遊民花園計畫便是幫助他們建立自信心，訓練他們園藝技術，希望最終幫他們找到工作。

計畫每次招收十五位學員，每期一到兩年。從1990年創始至今，仍是杯水車薪，聽說單單在花園農場裡的遊民就有上千位。主持人說，在這裡，他們強調要一起來、一起工作、一起吃飯、一起聚會。每個人在計畫期間都要訂定一個目標：戒菸、考駕照，或寫一本書都可以，就是要遊民重新擁有夢。

健康的植物 提供生病的人最好的能量

園藝治療其實是建立植物和人之間的良好關係，利用植物來刺激、喚醒人遲鈍的感官———觸覺、嗅覺、味覺、聽覺和視覺。唯有健康的植物才能提供身心靈疲憊或生病的人最好的能量來源。

所以，我一直堅信：可以照顧出健康植物的樸門農藝和園藝治療絕對是最佳的搭配！

毅然決然，我將名片的頭銜印上「園藝治療師」和「樸門農藝師」。各位，請祝福我，我就要乘著這兩個大夢展翅飛翔了！

【2007/05/20 聯合報】@ http://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