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8-22 23:39:22筠
Remember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記憶開始流失，是那天偶然的被問起簡單的物理定律。而身為物理系研究生的自己，實在不應該不記得。他是真的不記得了，不是突然之間的無法回憶，而是沒有了、空白了、缺失了。是就算將文字舉到他眼前讓他指認，也無法辨識，完全陌生的不記得。說不記得，他覺得不貼切，不如說根本沒看過，但旁邊的人都說自己看過，推論起來他們說的也沒錯。這麼可怕的事情，還只是個起頭。那條物理定律是牛頓先生的傑作，動者恆動，靜者恆靜。他真的敢發誓自己從來沒看過沒聽過沒碰過這條定律，但這顯然不可能。難道他受了什麼刺激以至於記憶喪失？他努力的回想，沒有，什麼事也沒發生。
接著他發現自己有幾張他並不知道的唱片，在書櫃上有幾本從不曉得的書，睡前在床頭發現幾隻陌生的公仔。他聳聳肩，反正愛因斯坦也說了書上查得到的不需要用腦子去記。他睡眼惺忪的坐在透過玻璃窗的正午日照下吃早餐。他母親扔了個綠豆椪給他。
「你舅舅從恆春買上來的。」
「他去玩啊，改天我們也去恆春吧」
「不是去過了嘛」
「哪有啊。難不成我三四歲時候的事情你也當我記得」
「明明就有，你自己看」母親很勤勞的達達走上樓，從陳舊相本中翻找出五六年前的合照逼到他眼前。高中時候的自己，對那可憐戴著跟本不適合的眼鏡的模樣他認得，可是這風景他卻是無論如何也認不得了。
自己的人生倒是無法查閱。他想不起來自己最好的朋友交過女友，而且他們還硬是約了個中等美女來了雙約會過。他不記得自己的十九歲生日。他不知道每天一起吃飯的人們曾一起去唱歌，即使有照片為證他在場。有些人常常打招呼，他卻不知道他們是誰。他聽了好多陌生的故事，人事熟悉，仍覺得遙遠。他好像要靠著別人來填充他這仔細想來莫名空缺的過去。他明明活過這一回，有過真實的當下，為什麼會徹底丟失，他真的不知道。可是他越努力回想，更覺得記憶之海彷彿在大霧之中，若有似無。除了看見陸地的幻覺，他什麼也沒有。
是不是只要眾口一致，人們就可以改寫他？是不是只要對方願意，他與對方的關係可以抹去所有瑕疵全部重來？他不知道人們什麼時候會想到這種可能，他覺得恐懼，就像初生嬰孩被遺棄在野獸的森林。他假裝記得。噢噢我想起來了，好像有這麼回事。反正他不問，誰也不曉得他不記得。
可是難道沒有過什麼他真的願意一輩子記得的東西，被他努力的刻畫在身體之中，難道這也被遺忘了嗎？難道除了生活的技術他真的什麼記憶也不需要嗎？如果是這樣，為什麼覺得很空虛，他不懂。他檢視自己的房間，推裡追查年份，他覺得自己被切成好多塊，再也不能知道被切下的的那塊是什麼感覺了。終於他在抽屜底層發現一只徹底風乾的楓葉，感受到震動和充滿。知覺被打開到他能跟著空氣的韻律搖晃的程度，他要永遠記得，這不知道從何而來為何而來的，的什麼，他要緊緊抓牢。
就算記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要違拗他任性的記憶，他要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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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都丟掉的話是不是可以重新來過
或是重組成另一個人呢
想到這裡，就有點哀傷哪
對啊就好像人只是個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