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1-18 02:32:41巴 羅 曼 夫 & 我
因為崇拜安達裕而寫下了這樣的文章。
發生在艷陽下的柏油斜坡上。
被異常炙熱的陽光給照射著,
柏油散發出了一種化學物質的氣味…
眼裡的天空是用飽和水彩填滿的鮮豔藍暈,
日照把空氣也變成了金黃色的。
站在日光下的他,
如同以往,
那個如同以往的微笑,
可惜站在遠方是看不清楚的,
在烈日下輕快的拖移著身體想要接近他一點,
只是因為想再接近一點,
再接近一點…
爲了看清楚他的臉,
為了聽清楚他是否說了什麼?
滿懷喜悅的一段距離,
卻在最後一刻出了差錯。
鼻息間似乎還留有血腥的味道,
或是身上衣服沾染道的血跡,他不清楚。
只是劇烈的驚嚇讓他暫時忘記了怎麼說話,
眼睛不管注視著什麼方向,
也只是不斷看見視網膜不停的播放著陽光下的一切…
有關他的一切…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一聲轟然巨響,
把夏日中的時間停止了。
他明明有看見,站在斜坡另一端的他手中似乎拿出了什麼,
卻來不及在嗅到他最後的氣味之前弄清楚,
唯一趕上的是一陣血肉飛灑的畫面。
印象中,
依稀可以在那些分散在空氣裡的物體中分辨出哪個是他的左眼球,
還有一些腦隨…
他不再向前跑了,
他停在倒下的他的身邊,
血都滲出來了,
那張臉也只剩下了一半。
「剛剛的那個笑容呢?」
唇間不自覺的說出了這樣的話。
於是瞬間被凝結住的他像個偏執狂一樣,
瘋狂在屍體中找尋那一個微笑。
被人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這個看似駭人的景象。
一具缺了一半頭的屍體,跟沾滿血跡跪坐在旁的他,
畢竟是一個不可能不被發現的明顯目標。
接下來只有喧鬧的警囂聲,還有一群陌生圍觀的臉孔……
他一點也不在意。
坐在警局裡的他,
剛開始試圖想和他對話的人現在都放棄了。
時間已經是很深的夜晚,
從那一句不知是囈語還是什麼的呢喃之後,
筆錄上就一直維持著空白。
「剛剛那個笑容呢?」
那些人大費周章的證明了他是自殺的。
那些人在地上像狼群或禿鷹般瘋狂搜括著他的血液,
他的碎片。
那些人撿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槍,
那些人在上面採到了許多他的指紋,
證明了只有他的,
已經死去的他…
於是呆坐著的他被帶回去了,
畢竟一個什麼情報都無法提供的人已經毫無用處,
這是個自殺事件,
反正也不是什麼謀殺的大新聞…
但是他對於眼前的景物已經毫無知覺。
「都是他的指紋…」
微微顫動的唇好像可以讀出這樣的話。
這表示,
從一開始,就都是他的決定,
這是從來沒有改變過的事情。
他決定要愛什麼,他決定不愛什麼。
他決定要什麼,他決定不要什麼。
他決定要笑,他決定不要笑。
他決定要約在斜坡上,
連陽光都像被他決定好了的一樣強烈。
不可思議的是,
他的決定總是那麼溫柔。
就是伴隨著那種笑容,
隱藏著抑鬱之後的心力交瘁的笑容,
讓他看起來那麼天真。
也讓他情不自禁的被他牽引著追尋著什麼。
「如果一切都要有個交代的話,那不就讓人毫無興趣再繼續做下去了嗎?」
這樣的話很那個開朗的他會講的,
這種不負責任又天真的語言是學不來的。
相處久了,你也會了解其中的哲理,
好像真的有那麼一回事一樣……
至少,他到最後的生命也是這樣的對一切不負責。
對他也毫無負責可言。
他像是被丟棄在個世界上繼續生存的活體遺物,
怎麼說也不吉利,就被放在一邊生灰塵了,
以後的去處?
誰知道?
或是說誰會在意……
那麼,
他在決定離開的時候有想過這些嗎?
還是他只是想到要死了,就去死了,
這麼簡單?
這些問題也正不停的翻轉在時間一直凝結著的他的腦中……
不過現在想這些都已經沒有必要了,
那個擁有笑容的人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連告別式都是草草的舉行,
這種意外的葬禮總是不會有太多人參加。
那些聽到他舉槍自盡的人都嚇了一跳,
也許是因為他在那些人的心理所留下的印象都是那麼溫柔的笑吧,
還有那天真的口音。
既定印象中的他是不可能會舉槍朝著自己的腦袋上射的。
棺木始終沒有將面部露出,
沒有讓那些人看見他最後的遺容,
這讓一些人困惑,但在得知他有半邊的頭都被子彈的後作力炸破之後,
沒有人再開口問任何有關棺木的事情……
但是另外也讓那些人意外的是,葬禮上少了一個人的出席,
這個現象不怎麼好,
原本就令人議論紛紛的事情,
在這樣的情況下變的更加讓人疑惑……
結果葬禮就在種種令人煩悶的疑惑和莫名的肅靜中結束了。
他沒去。
他沒去參加葬禮。
一般認為是因為他已經失去正常人的精神狀態,
所以不可能出席這樣正式的場合。
但是知道真相的人始終沒講……
他又在斜坡那裡了。
已經是秋季了,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柏油地上也漸漸被葉片掩蓋,
從斜坡下面往上所見的一片稍微泛黃的紅葉,毫無次序的飛舞。
當時地上那攤刺眼鮮紅的血跡也已經消失到完美的狀態,
還是被葉片掩蓋了呢?
佇立在正午的斜道上的是他,
赤裸著腳裸,
橘色毛衣就要被道路兩邊的楓樹融合,
踏入一片紅色的葉潮中。
他簡潔又清楚的停在那個位置,
當初他停下的位置,
當初他倒下的位置。
分不出是滿懷感傷還是毫無感覺的眼睛向地面注視,
但除了自己被落葉給埋覆的赤腳,
應該是看不到任何事物的。
站了許久,
他只是微微的彎下身體,
跪坐在當時那個位置。
雙手有氣無力但是準確的像某個目標伸去。
像是在找尋什麼,
他一層一層的撥開那些葉片。
原本直定定的目光靈活了起來,
只為了不要在重重的落葉中漏掉了……
漏掉了當初還沒有被找回來的微笑。
從那個夏日後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總是被人發現在那個傾斜的頂端,
赤著腳,跪坐著,
不知道在找尋什麼遺失以久的東西。
也許是因為他的時間已經停止了,
太過寧靜的時空中是不會有太多疑問的,
所以一切失去的原因都簡化成一個簡單的答案,
至於那到底是什麼?
可能要找尋到那個關鍵的笑容才會明白。
於是他每天出現在柏油斜坡上,
下雨的時候,
風大的時候,
包括和那天一樣出太陽的時候,
不過卻再也沒有出現過毒烈如那一日的陽光…
附近的葉片都被翻開了,
地上呈現出一個很詭異的畫面,
被翻去落葉的深墨色柏油剛好呈現出一個像人體一般的形狀,
被周圍的紅葉櫬的好明顯…
他的手漸漸停止了動作,
看來今天還是毫無收穫。
不知道那個笑容是掉到哪裡去了?
他靜靜的伸展了一下雙臂,
然後,不知道在想什麼的,
向那個柏油人型裡躺了下去…
倒在和他相同的位置,
他盡可能的蜷縮在那一個範圍內。
不經意的看見了天空的顏色,
是有一點灰灰的,像是退了一點顏色的藍,
從那天後,天空也不曾真正鮮明過。
肢體擁抱著紅色的地面,
他身上的橘色毛衣也終於被同化了,
他感覺到緊緊貼近著他的身體,
那被從地上蒸發洗淨的血液,和抹去的肉體破片。
終於在這麼一段日子之後,
他還能夠有擁抱他的機會
就向那日他不停的奔跑的目標一樣,
只是為了更接近那個熟悉的氣味,
而當時停止了的時間就這樣將他永遠留在這條傾斜的柏油路上…
也許是懷抱著這樣的想法,
他緩緩的閉上眼睛,
整個人更加深的陷入那一片紅色……
直到更多那樣的夏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