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常在鏡中反覆地看著自己，看著那近似純潔且沒瑕疵的我。而當我批上

了外衣，忽略了鏡底的我時；突然接踵而來，是許許多多，違背了起初自

己所訂下的原則；是與初時鏡底的我，成了互相背馳的影像。譬如一位初

降世的嬰兒，我們絕不可能以他的哭聲大小，來衡量將來他的成就高低；

我們不能否認，他那幼小的心靈，的確不包含任何一絲汙點：就如一張徹

底的白紙。而經過多少年間，所有的色彩從四面八方，在此張白紙上印下

了痕跡，白紙也就不再純白了。

但是我們的心靈，是多麼迫切地想重返孩提時的稚純。所以。當我們看到

鏡中反射的我們，那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將帶我們重溫孩時的光景；

並且在審視自己的同時，所有的是非對錯，早已不存在了。然後再度進入

現實的我們，我們不得不以現實的觀點，來做我們未來方向的指標；同

時，孩提般的純潔也將越離越遠。只因為我們忽略了，鏡中的我們。

當生命中產生了第一個慾望，人生就成為那唯一的單行道。我們從相同的

圓心出發，卻寂寞地奔往不同的方向；去尋找不同的黃金殿堂。雖然有時

曾「相交」成一個回憶，但我們佔住了一個四方，就恰如寂寞佔住我們的

心房。當生命中產生了許許多多的慾望，滿足便不再是我們熟悉的字眼。

人生是唯一的單行道，卻又分分叉叉造成無數－我們嚮往卻無法高登的天

堂。

活著的時候，是一連串的打擊，一連串的喜悅；是一大片的黑暗，再接著

一大片的光明。生活便是如此。所有在生活中發生的事件，都是我們必需

要接受的；而這種接受，對於甘不甘心，是沒有區別的。因為我們要生

活，便必須承受。活著!我們挺立的活著。不需逃避甚麼。不需傷心甚麼。

生活除了一連串接受磨練外，也是一連串疑問，反抗、破壞、再建設。

每個像我這樣十六年齡的小男孩，都該會擁有自己的春天。每一個每一個超

遠的理想，每一次每一次飄逸的美夢，都令自己覺得飄飄然。但經過歲月

的洗禮：理想不再超遠了，它只是人生的一個目標；美夢亦不再有了，代

之只是片片串串累積的成果精華，及其失與得的悲與歡。然後又經歷了，

種種是對錯的磨折後，所有人世間的矛盾，對他也將毫無作用。他只是默

默承繼著，少年及中年未走完的路程，亦是等待完成人生的旅程，做個終

結，完成句點。對於這種無知轉至成熟，從成熟歸於圓融，我豈能不重視

呢？

1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