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當時的我還不懂什麼是愛情；直到此刻我仍舊不明白那是個什麼樣的情感。

　　我是十六歲時遇見他的，個子不比我高，身材微胖，相貌平凡也沒有什麼過人的才藝，現在卻是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故友。

　　高中時我是騎單車上下學的，起初我們還不熟識時，他卻硬要騎單車陪我回家，當時只覺得他很古怪，原本給家長接送好好的，為什麼改騎單車回家，還像個跟屁蟲緊黏我不放。隨著日子久了，也漸漸習慣，成為了朋友。

　　他是在高一下向我告白的，那時正值桃花初綻的季節，雖然我三天後就婉拒了，但那可是我第一次收到他人對我的喜歡，會有這樣的答覆也是慎重考慮過後勢不可免的結果。我還記得清清楚楚，他告白時對我說出班上在意的女生名單，四個之中我排最後。

　　他曾經告訴過我一個秘密，每天早上他都會把前晚做的夢記錄下來，最後都實現了，他說那是預知夢。某天他告訴我他將要被一個陌生人殺死，是夢中夢見的，那陣子我們極力避免經過夢中的地點，提心吊膽處處防備，最後他卻說那都是騙我的。

　　告白婉拒後不該做朋友，他將成為我唯一的特例。

　　我後悔之後才明白那是延長對方的痛苦，我原以為我們可以繼續像以前一樣，做永遠的好朋友。事實卻是，沒辦法。為什麼不拒絕？既然覺得很難受，那為什麼要答應我繼續做朋友的請求？我始終想不透這個問題。

　　那時的我從未想過自己的存在會使一個人痛苦。

　　他一定很恨我。

　　後來難過的種種我已經數不清了，我老是會想要是當時我接受他的告白，現在會不會不一樣？

　　他說他在頂樓，我拿著電話筒聽不太清楚另一邊的聲音，很含糊又低沉的嗓音，他好像在哭；沒過多久我就聽不見他的聲音了，那時我眼淚才流了出來，抽抽噎噎叫著他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回應。事情的徵兆並不是沒有的，他不時會告訴我他的痛苦，他想自殺，嘗試自殘等等，但是無論我如何掏出肺腑說服，事情似乎都沒有好轉。所以當我拿著電話筒叫喊他的名字，我的內心　近乎崩潰，就在我不知所措幾乎放棄時，另一頭又響起他低沉的嗓音對我說：「你很討厭。」我當下覺得很開心，事後回想起來我真是個笨蛋。

　　我不知道是什麼改變了我，但我向他告白了。

　　或許他的真心感動了我，我沒有摸清頭緒便一頭栽了進去。交往起初那段日子是幸福的，但我能深刻感受到他的不安，他甚至問我是不是把這段感情當成遊戲，我想動怒卻氣不起來，畢竟我無法體會他當初被我拒絕告白後有多麼難受。但我能肯定我的情感是真實的，我試著給予他像往常一樣的陪伴，一起看書、吃晚餐、回家、分享著快樂的點點滴滴，使他信任我，慢慢地我們的感情也越來越穩定。

　　然而，世事總無法順人心，我們交往後一個月便分班了，他選擇理組而我留在文組。儘管我並不認為這會影響到我們的感情，但他卻鬱鬱不樂，他似乎總有許多的考慮。他老是懷疑我跟男性友人小魚的關係，小魚是我第一個朋友，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遇見小魚，我才能擺脫初中怕生內向的性格，讓我的高中生活精彩繽紛；明明我們三個在高一時是最要好的朋友，因為有他們的陪伴我也越來越開朗，殊不知得到東西的同時總會失去某些重要的事物。

　　我們三人的關係早就大不如前了，自從我與他交往之後。

　　我從沒想過為了愛情我能改變許多，明明我這個人是最害怕改變的。

　　除了吃醋之外，我無法和他有更進一步的親密關係也是個問題，起初我以為我是害羞，或著因為初戀總是需要一點時間，所以我並不太在意，但漸漸地我意識到這是在逃避，我跨越不了這段門檻，我甚至開始懷疑我對他的感情是不是假的。朋友總說比起戀人，我和他看起來更像「好朋友」。

　　我試著解決這層問題，試著說服我自己接受與他親吻，但是我仍舊做不到。我以為他會給予我時間，但或許是著急了，他轉而尋求親密的肢體接觸，那感覺就像性騷擾，我不知道那是對或錯，但那陣子我很抗拒與他獨處。

　　一年匆匆就過去了，為了升上大學前的學測我們各自都在努力讀書，我們仍舊每日每日一起回家、一起吃晚餐，分享班上的趣事，就像往常一般。該說是平穩或是平淡？連我自己也覺得我們成了「好朋友」。

　　上了大學，往事還是無法輕易淡忘，每當壓力大時我便會想起難過的日子，我把高一的講義全丟了，為的是不再看到裏頭密密麻麻的字跡，那會令我想起當時荒廢的課業和淚水。我曾經嘗試著傷害自己，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很愚蠢的行為，幸好我當時沒有足夠的勇氣。

　　明明許多往事我已經記不清，那種悲傷的感受卻揮之不去。一年之後的我又復如此，我不知道還有多少這樣的一年要度過，我只知道兩年後，我還停在原地。於是高中畢業前一個月我和他提分手了，我永遠記得他不捨的表情，或許他比我愛他還要更愛我，但我心意已決，我甚至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理由，我不知道該從何講起。這份感情太沉重，傷了他也傷了我。

　　此刻的我看著眼前打的文字眼淚一直掉。想起老師上課說過:「一定要告訴對方分手的理由。」說的也是，不給對方心服口服的理由是結束不了這段過去的，無論是對我或對他。雖然這樣想著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哪來的勇氣開口？我又怯步了。或許像許多長輩講的一樣：「等你長大，有了家庭，你就會知道那些事情都不重要了。」或許真是如此？每當像這樣想著我就會感覺輕鬆點。

蓉